书房内一屋子家具书籍,古玩文物刹那间被庞大的巨浪狂风摧枯拉朽冲个干净,屋中四壁也是纸糊般轰然四散,唐唐却没被水力所及,依然站在那画前目瞪口呆,一把六尺长枪就待透脑而入。
“喂喂,余少你醒醒,余少你醒醒,怎么站着就睡着了,摔都摔不醒……”余少,鱼少也!孔大善人既然宣称人鱼已被恶贼盗走,那肯定得为唐唐编个新身份,于是唐唐就成了山阴省来的姑表亲侄孙,余鱼同,余少爷……唐唐悠悠醒来,摸摸隐隐作疼的后脑勺,发现自己躺在书房地上,周围窗明几净,书架古董错落有致,书桌上舒玉燃起一炉薰香,还沏了一盏香茗,午后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粒粒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自己就倒在刚才那幅画前,画上景物依旧,鱼瓶里一支火羽鲜艳欲滴。唐唐咽了口唾沫,推开舒玉,自个爬了起来,转头就出了书房,头也不回。
唐唐不会傻到去找人倾诉刚才自己的所见所感,想说也得有舌头说不是,晕乎乎的回到自己小院,也不管窗外阳光明媚,一倒在水晶匣里就疲惫得呼呼大睡,舒玉从后面跟了进来,提了一桶清水倒入匣中,看着匣中水面上露出的半张面庞,发了一会呆,转身坐在了地板上,掏出一支笔,开始写写划划。
唐唐这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等到醒来时已是黑夜,屋中一灯如豆,舒玉在旁边地铺上沉沉熟睡,露出了一脸与平时老成截然不同的稚嫩笑意。唐唐今日一梦,好难得梦到了地球的家,依稀是在爸爸刚刚下岗的光景,自己才小学四五年级,妈妈刚和人跑了路还没回来,每天要陪着爸爸出摊收摊,偶尔还要和爸爸去二中队求人说好话交罚款,看着那半板车的烂苹果想落泪,转过脸来笑着千恩万谢。那时候拍过胸膛发过誓,长大要做官,最少也得是个大队长,唐唐抹把眼泪又哭又笑,黑夜里依旧静悄悄的。
第二天,孔善人使人来唤唐唐过去书房谈话,这次说到了唐唐的去向,孔善人准备两个多月后大安息日之前要把唐唐送往王城,那里有一位贵人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教导下唐唐立身处世之道,最后孔善人一脸疲惫的告诉唐唐,为此事,为唐唐他已经策划奔波了许久,希望唐唐以后大富大贵,不要忘了孔家提携之情,唐唐自是没口答应,一个劲的鸡啄米点头,双目泪光盈盈,恨不能马上肝脑涂地,为孔家死而后已,孔善人拈须微笑,老怀甚慰。又说书房里有一佩剑,为老夫年少时四处游历所佩,不妨也赠与少年人以壮行色,那小厮舒玉也是得心应手之人,让他一路服待唐唐,到了王城也不至没个人照顾,又云这世上不见鱼人上岸已久,不明真相之人会把唐唐当作洪水猛兽,万万猜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孔善人这样善于教化之人,所以为避免无谓纷争,唐唐要乔装打扮避人耳目,孔善人如此为唐唐设想周全,万般回护,唐唐当即五体投地,久拉不起。
回屋路上,唐唐心里一路唱着小曲,一边揶揄大家都是老狐狸何必装什么哈士奇,此去一路甚远,得多做些准备了,还好还有两个来月,时日还多。正在眉开眼笑想入非非之际,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抬头一看,一女怒目圆睁,手持一金为柄玉为饰的小马鞭,不是玉女薇薇是谁?马上哈士奇变成了哈巴狗,唐唐一脸媚笑就待迎上去,“停停停,能不能拿点男人骨气来?信不信我一鞭子抽死你?”唐唐说时迟,那时快,表现出了一个好演员的专业素养,脸色一整,背一直,一手握于胸前,一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一下子比薇薇高出了一个头去,目光炯炯表情严肃俨然又是只德牧附体。
薇薇实在忍耐不住,几鞭子就挥了过去,“我叫你装,叫你装,你这臭鱼一天不装能死人吗?看你那死乞白赖的样子烦死人了!”紫灵此时从后面急匆匆赶了上来,一把拦住了薇薇,一双大眼睛前面的睫毛扇呀扇,撩呀撩,“鱼,鱼公子,听说外公要送你去王城,可有此事?能否告知?”还不等唐唐回答,薇薇又咆哮开来,“快说快说,若有一句不实,我开了你的鱼头!”唐唐张开嘴巴指了指里面,苏玉早又躲得远远,薇薇一跺脚,拉着紫灵就走,“我都说了有事直接问老头,问他个鱼妖做甚……”可怜紫灵向唐唐一个礼还没行完,就被薇薇拽着去了……苏玉几步上来推了唐唐就走,“快走,快走,莫惹麻烦嘞!”
唐唐第二天闲逛时,见得家仆们窃窃私语,转上几个圈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昨天薇薇小姐大闹书房要去王城见外公长见识,一向听话懂事的紫灵小仙女竟然也表示想去王城见爷爷,孔善人搬出圣人女德劝说无果,紫灵小姐哭花了妆,薇薇小姐揪掉了孔善人几根胡子,现在两人还在书房里跪着呢,唐唐听得大惑不解,早听得紫灵父母爷爷皆在王城经商,薇薇外公也在是王城为官,前去投奔又有何不可呢?
这日午后,暴雨骤来,至黄昏稍息,屋檐雨水滴滴答答,唐唐坐于檐下,伸出右手去接那雨水,突然不知怎的想到书房中那副奇画,一时发呆,待到回过神来时,一根小小水刺竟在掌心成形,溜溜打转呼啸有风,这时推门进来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医士柳少年,手中提了一个油纸包,一个坛子,见到此景也是一愣,伸手来握唐唐右手,唐唐一下子回过神来,水刺崩裂瞬间成为水花,滴滴答答从指缝中漏了个干净,柳少年瞅了一眼唐唐身后苏玉,见其正收拾桌椅似无所觉,附耳与唐唐语“若不想早死,此事且不可与人知!若不想早死,此事且不可使人见!”
柳少年此来是告别的,手中一坛是美酒,一包是下酒菜,原来唐唐身体大好,孔善人重金将他从王城请来的目的也是达成,他离家中也是一年有余,自当回王城去了,于是来与病家来道个别,柳少年疏狂惯了,为人又甚是自负,平常人他瞧不起,孔老谢先生他又瞧不惯,那两女流之辈更是不屑为伍,唐唐这锯嘴葫芦,点头乌龟虽是异类却也正是倾诉的好对象,更何况大家都是风华恰少年,那有不惺惺相惜之理,两杯酒下肚,唐唐辣得吐舌头,自是一半真一半儿假,柳少年却大呼小叫,半是癫来半是狂,摔桌砸凳,让苏玉去取他宝剑来,他要把剑示君,舞上一舞,苏玉犹豫再三,无奈去了,柳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物摔在唐唐面前,直叫唐唐赶快收起,待到苏玉捧得剑来,柳少年却又不舞了,将剑腰中斜挎了,一手扶着,一手摘了支柳枝,斜眉吊眼扬歌而去了“我本山中一仙人,长醉溪石无名处。欲学鲲鹏直万里,又恐云山遮归路……”
唐唐愣头愣脑听了歌声又愣了半天,叹上一口气,这人去了,也不知有缘再见乎。夜里唐唐稍稍躲开苏玉视线,拉出怀里柳少年所赠之物,撕开油纸封皮一看,噫!是本《凤箫声引五十疏》。
唐唐与那柳少年真真假假还是喝了一壶酒,半夜里口渴贪那桌上凉茶,从水晶匣中起来几次,最后一次醉得厉害了,竟然趴在桌上就睡着了,不晓得是那个时分,听得一阵响动,睡眼惺忪一看,黑暗里屋内两条身影正自缠斗,叮叮当当一阵响,一把短刃脱手而出,刀光一闪,直奔唐唐左边大腿而来,咄一声响,唐唐大腿一凉,直呼一声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