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白在离开方昀寒后,连夜快马去了边塞。
奔波辛苦,好在有家父生前的令牌庇佑,一路畅通无阻。
抵达边塞时,已是日落黄昏。
他在驻扎的军队处找到了正在和将士们烤羊的明末。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狠,他弯了弯嘴角,走上前来。
“明公子,您还真是雅兴。”
明末身旁的将士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明末示意他们不要过于拘谨,淡淡的应道。
”您是·····?”
凌白挺起胸膛,三分不屑。
“本公子是阿寒的同门师兄,今日前来,是要单独与您谈论京中之事。”
明末不明所以,京中之变他在临走前就打点妥当。难道说昀寒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心立刻被揪起,他略带些紧张。
“你们先吃着,本公子去主帐与这位先生商议要事。”
走在明末身后的凌白笑了,笑得很扎眼。
“先生此番前来,是何要事?”
凌白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他的问题,有出一个疑问。
“公子觉得可以给师妹一个什么样的依靠?”
这下轮到明末沉默。
“公子,您是聪明人。她有帝王之相,您能给了她什么保障呢?”
他顿了顿又说。
“还是说,要求她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与您白头偕老呢?”
“您不要太过自私了。师妹身负仇恨,她不但要称王,还要一直称王。”
“您不能让她分心,不能让她儿女情长。若是让有心人利用了她的这份·······”
恰到好处的停顿,凌白抬头看他。
明末与他对视一眼,不知是什么感受。
良久,他终于说了一个字。
“好。”
凌白知道他是聪明人,可又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若是他反悔了,那该如何是好?
况且,他还是有一点私心在里面的。
明知小师妹不会与他有果,可他,还是不想让任何人染指她。
毕竟那么纯洁的女孩儿,怎么能够·····
“那公子您打算如何呢?”
明末没有理会他,起身离开。独自一人走到帐外,看着满天繁星挂在黑夜之中。
你还好吗?
我的·····女孩儿。
眼角沾染的泪水似是被晚风迷了眼。
凌白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他看着明末,自己的情敌罢了。
其实,明末本是不必死的。可谁叫他非要与自己的小师妹在一起?
但凡是敢跟他的小师妹有一点不正常的关系的,那就都别想好过。
他得不到的,别人都不能得到。
眼下的是,要让明末必须心甘情愿的为了小师妹赴死。
还要让小师妹不会对他有半分留恋。
真是个问题呢。
不过,他不急。
凌白没有在军帐中过夜,他只是找了一处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静静的躺着。
这些明亮的星辰仿佛就像是小师妹每一次的回眸。
格外顺眼。
他喜欢今日的夜色。
只是,那明末对小师妹的感情到底能有多深,明日她的决定就能够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抿了唇角。
而不远处的另一边,明末彻夜失眠。
他辗转反侧了许久,犹豫踌躇。
最后总还是下了决心。
方昀寒,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心,痛了许久。
翌日
凌白还是到了军帐中,看见明末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公子您考虑了一晚上,可否有应对之策?”
明末点点头。
“你告诉她,我负了她。”
“我的副将会接替我的位置。你拿着这封信件,给了昀寒。她就不会再惦念我了。”
语毕,就抽出那把曾与方昀寒的是一对儿的匕首精准无误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凌白一怔,随即又垂下眼帘。
这个人······
他·······
良久,他并未做出任何欣喜。反倒觉得他这般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些衬着他渺小卑微。
或许有些惺惺相惜吧。
默哀了几分钟,他才走出了军帐。
“请副将担任主将职位,这是明公子的遗书。”
说完就徒步走到马厩处取了马,刚刚上马。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军帐。
副将并未欣喜,所有人都单膝跪地神色悲哀。
他们战士的豪情,或许是他这样的人得不到的。
随即,扭头。毫不犹豫的策马奔腾。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汴京,才知道方昀寒夺位很成功。
心里这才高兴了起来。
只不过,他走之前也不好告诉方昀寒自己的去向。怕是这小丫头,和自己生分了。
一路忧心忡忡。
方昀寒并未在大殿,而失去了牢房。
她身着白袍,慰藉族人在天之灵。再也不用像之前那般躲躲藏藏的来这里,心中有些畅快。
“你来了。”轩辕浒的声音沙哑低沉。
方昀寒眼神阴鸷,凌厉的声音如同一把把匕首刺进来。
“轩辕浒,造了这么大的孽。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轩辕浒忽然就笑了,笑的很是狰狞。
“你以为你自己能高尚到哪里?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以为我为何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偏要趟这趟浑水?”
直觉告诉方昀寒,她不应该去听。
有可能这段血淋淋的真相会将她所做的一切,附上可笑的罪名。
“到底是什么?”
轩辕浒轻两声,才幽幽的开口。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方昀寒有些着急。
万一····他不是真的想要告诉她。只是随编了一个借口呢?
她觉得这人败局已定,按理来说是不会耍滑头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轩辕浒轻声说道。
“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你。”
方昀寒气得有些发抖,她很想撂挑子走人,但是,都到了如今的地步,怎么能不把它做完?
“轩辕浒,你不要太过分了!”
轩辕浒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
“方昀寒,难道你就没有疑惑我一向最不爱掺和权利纷争为什么还会做出此等事?”
“所以,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是,你向我跪下。”
方昀寒此刻愠怒,但又拿没有办法。
只好单膝下跪,可仍旧不依不饶。
“双膝。”
方昀寒豁出去了。
又不是没有跪过。
“当年边关叛乱,我受任征战沙场。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足足待了半年之久才能够凯旋而归。”
他顿了顿又道。
“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不在乎功名利禄,赏赐百千强。可他为何要如此对我的家人?”
方昀寒愈发觉得那股子不想的预警,逐渐朝着她走进。
“他将我的结发妻子强行留在宫中,说是怕遭受歹人实则是做人质。他是帝王,心思慎重也是有的。可我胜利而归等回来的是什么?”
方昀寒静静地听着后话。
“是他已将我的妻子据为己有,就连孩子都已经足六个月!”
方昀寒心下一惊,这么说来。他一走,自己的父王就跟那女人·····
“他不承认是他做的事情,说是我走的那一晚她才有的身孕。我就等着这个孩子长大,与他滴血认亲。”
方昀寒闭了闭眼,不用想也知道。
“那不是我的儿子。”
“你父亲将罪过都推给了我的发妻,并当众将她浸猪笼,孩子也一并溺死。”
方昀寒有些疑问。
“你怎知不是你的妻子与别人苟且生下的孩子呢?”
轩辕浒又笑了。
“怎会?你父王强行让她侍寝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每一次都让她伤痕累累。我看过她身上的伤,触目惊心。”
“我能怎么办?他害我妻儿,辱我门第。我怎能轻饶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轩辕浒一改之前的消沉。蔓延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他苦笑着。
“没想到,竟栽倒在你这个小丫头的手里。不过,我不后悔。我承认是我输了,但我绝不承认是我错了!”
“你父亲,他就是一个伪君子!一个披着皮囊的黑心恶鬼!”
“就算是化成厉鬼,我也要让他生生世世永不轮回!”
“这偌大的皇城,竟是吸血的魔窟!”
“活了这么久,只有今日最自在!”
“从未如此畅言!”
“哈哈哈哈哈!”
方昀寒的心五味杂陈。
就在她愣神之际,那人直直的朝着墙撞了过去。
慢慢的从墙上滑了下来。
方昀寒叫人去探探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
她扶着墙缓缓地走出这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朝服。
乱了。
全乱了。
自己曾一腔热血,要为亡国故人报仇。
到头来,怎知竟是她族人的错。
如今,自己都厌恶了自己的心。
“陛下,牢狱中那些剩下的反贼牵连者·····”
方昀寒想了想,有摆了摆手。
“超过十五岁的杀了,没有超过的流放宁古塔。”
说完这话,她就昏了过去。
还好宫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连忙将人抬到了宫中。
请来太医,被告知是收了过度惊吓。
喝些滋补的药就能好。
所有人都以为方昀寒是因为报仇后思念亲人伤心而至。
无人明白她心中的苦。
她有意识时,却不想醒来。
就这么的躺着。
“陛下还未清醒吗?”
瑾瑜带着凌白来了宫殿。
方昀寒听了这话,才挣开眼。
“凌白怎么来了?”
二人跪下行礼,好不恭敬。
“陛下,臣处理完事情自然回来了。”
方昀寒心中冷笑,自己事成他才回来。倒有些锦上添花,反倒不及这个与他没有直接关系的瑾瑜雪中送炭。
碍于瑾瑜,她也不好发作。
“回来就好。”
“陛下,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说。”
“边塞阴山将领明末私自潜逃离开,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方昀寒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明末失踪?!”
“这是他写的信件,请陛下过目。”
方昀寒颤抖着打开信件。
方昀寒,或许现在该叫您陛下。我已完成了我的任务,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之前说的娶你不过一句空谈。你保重,我的离开希望不会成为你的羁绊。
方昀寒看了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一句空谈!
一句空谈!
一句空谈,而已!
心就像是被狠狠撕开,痛到无法呼吸。
眼泪不自主的就流了下来,打湿了信件。黑墨晕染开来。
方昀寒不信,她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凌白的领子。
“你告诉我!这不可能!这是假的对不对!”
凌白心疼这个女孩的痴情。
可又不能做什么,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怎么能不圆下去?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方昀寒回过神后,冷笑。
“你当初为何离开?!偏巧遇到明末?”
“我父亲逝世,自是要在第三年来为他追悼。恰巧,离阴山很近。担心出什么乱子,才去看的。”
方昀寒自己沉默了一会儿。
“都下去吧。”
瑾瑜和凌白双双离开。
方昀寒看着那封信件,眼中的温柔慢慢换成泪水。
一滴一滴的流。
就像心一片一片的碎。
她安静的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脚下有些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的。
举步维艰。
就连明末,也这般不信任她吗?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心想,这就是她的命吧。
得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