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水汽与密布的植被,彼此生生相息,进而形成高效的生态链。
晴空之下,那些远低于空气密度的水汽汇集在一块,涌入灰蒙蒙的云雾。
灰白色的云雾遮掩住大部分的阳光,总有一小部分零零碎碎的光突入大地,那些能够享受阳光青睐的植被,疯狂地进行光合作用,刺激着生长密度,一切如同命运。
清晨,枯草以及花茸混扎成的草地席上多出了一道扇形的光斑,透窗斜射的阳光将草地熨烫地暖洋洋,连同升高屋内的温度。
梦童慵懒地躺在木床上,高傲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在此期间,他经历过许多梦境,梦的尽头总是寓意同一种美好的本质,可诙谐的插曲却有千万种不同的释义。
那些阴暗的、他所排斥的诙谐让他看到了这颗孤独星球内所发生的一切。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发现这个森林极小,小的不是面积,而是文明等级所带来的的差距。
.
雅地干部落仅剩的几颗幼苗正蹲在地上,痴痴地望着躺在木床上痴睡的他,就像几个小矮人注视着满是故事的白雪王子。
“小番薯,你说这老爷爷真的是什么未来人嘛?”折桑眨着好奇眼睛朝她低声询问道。
小番薯握紧双拳,她蹲在木床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木床上的梦童,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特别有神。
她撅着小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大概只有瞳孔内闪烁的异色能体现她的心情,除了兴奋之外就是无边的想象,她正想象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能瞬间变成一个浑身肌肉、满头秀发的年轻人,就像那些古茵族的豹子头们,然后骁勇无比地带领他们战胜布鲁克人以及罪恶的红土人。
“小呆子。”折桑嘶声道。
“小石头,那你觉得他像超人嘛?”折桑忍不住地又问。
“不像,我看着平平无奇,看长相就知道是个老爷爷,但他的皮肤倒是挺白的。”小石头轻声说,他朝折桑吐了吐舌头。
“那就奇怪了,储心姐姐敢打包票说他的头发会变色,可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名普通人嘛,”折桑有些不高兴,“我看他多半就是个混吃骗喝的老头,这下布鲁克人该高兴了。”
“要不我们叫醒他,让他给我们变个色,证明一下,也好向我的妹妹吹嘘吹嘘?”小石头挠了挠头,灵机一动。
“你们轻声点,当他是耍猴呢,我们可是偷偷跑进来,储心姐姐可不让我们打扰这位客人。”小番薯终于说话了,她竖起中指朝两名小伙伴嘘声,顺道用余光扫了一眼。
“那可怎么办,我还期待他带领我们打败布鲁克那群大混蛋呢。”折桑紧握着拳头,他的眼眶微微湿润,这个算不上高的男孩从小就没了父母,双亲都在守卫家园的战役中死去,作为弃子的他有幸在年幼时被部落中一位年长的老婆婆所收养,将他取名折桑,寓意百折不挠的白桑花,好在除了婆婆之外,雅地干人也十分疼爱这些孩子,他们待折桑就像对待亲生儿子那般。
“我们要相信储心姐姐。”小番薯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储心的话对她来讲就是一种信仰。
梦童闭着眼睛,脑海里不停地重复孩童们之间的对话,就像一部留声机般一字一句,毫分不差。
耳蜗随着空间内的细微音量不停地震动,这几个小孩的谈话从一苏醒就被他细心聆听着。可他就是静静地闭着眼,大脑内不停地过滤有用的信息,那些“布鲁克”“复仇”字眼被他重点抓取过来,也逐渐开始明白森林内部的具体斗争细节,大致猜到部落势力的盘织交错、族群的仇恨上升到世仇的地步。
可他并不想参与这类斗争。
“这几个小孩真是天真可爱,总觉得我们会帮助他们取得部落之间的斗争。”贾克斯的声音混入了梦童的脑海,“但是神明的身份算是暴露了,就是不知道这战斗演出费高不高,要是高的话,我倒不介意帮帮他们。”
“我们是来拯救这个星球的,不是为了乱上加乱。”瑞玛淡淡道。
“可有时候争斗不也是文化过渡的必要活动嘛?”贾克斯压低了声音。
“问问梦童吧,他是我们之中唯一自由的个体,而我们可没什么神力可言。”瑞玛正色道。
梦童没有参与能者们之间的心灵交流,他悄悄地睁开眼皮。
柔和的阳光穿射过小木窗,从东方探了进来,那束光像是一位照看他安好的友人,无声之中拂过一丝丝温暖。如果不是见识到红海的一幕,那么阳光在平凡以及自由的日子里,不过是一种人间常态。可现在他觉得那是一种久违的礼物,是贫瘠生活下所剩无几的的馈赠。
“他醒了。”三个孩童激动地站了起来。
梦童麻利地从木床上翻了个身,席床而坐,默不作声,只是透过那对蓝白色的眸子凝视着孩童们,他发现自己正被一团青葱的花朵所围绕,这些幼小的生命仿佛让他看到了绿野茫茫的大自然,两者之间像是存在微弱的联系。
通过偷听,他深刻地接触到这些幼小花朵的内心世界,他大致地感受到雅地干人民的真实意愿,美好的愿景总是相同。
可是他措不及防地表现出凶狠的一面,奇色的瞳孔伴随着狰狞的面容发出锐利的寒芒,顿时将这三个孩子吓地不轻,一屁股坐在枯草帘上。
折桑和小石头转身落荒而逃,像是活生生遇到什么魔鬼,小番薯只是坐在地上怔怔地说不出话。
几分钟后,她平静地站起来,拍了拍脚上的枯草,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这间蘑菇屋,只剩下梦童独自一人看向窗边。
“怎么突然向这些孩子投去如此冷厉的目光。”瑞玛疑惑道。
“我不想他们对我抱有什么期待,你们也听到了,孩童们希望我们参与部落之间的战争,为他们赢得胜利。”梦童轻咳几声,“但我觉得域主交代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我们目前更需要找到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合作改善这该死的星球。”他落寞地低下了头。
“瑞玛,我说的没错吧,争斗有的时候也是文明过渡的必要手段,只是梦童选择了强有力的一方。”贾克斯乐呵呵地说。
“不,我不是。我只是害怕他们会一直期待善良的我们。”
他朝着定格宁静绿野的小木窗望去,窗外是一片鲜艳的砖红色土地,只是今日大地上满是扫不去的阴霾。
窗外,虚镜般的一切隔绝梦童内心深处的诸多疑惑,他朝着屋顶上方的弓弩握去,在弓身上摩挲了好一阵。
破落的木门忽然发出咯吱的声音,桑塔婆婆便捧着硕大的脸盆躬身而进,她穿着朴素,一身整洁,最醒目就是瘦削的脸颊以及黝黑的面色,淡淡的眉毛下却有着一双慈善、炯炯有神的眼睛。
作为雅地干部落最为年迈的老人,她不仅是族人的后勤保障,同时也是雅地干的格斗教练,尽管岁月的痕迹如同凌厉的刀疤般镶刻在脸上,可年龄从来没有成为她的负担。
只见她轻巧地将木盆放下,露出一双充满褶皱老茧的手,梦童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双久耕庄稼的老手。
桑塔婆婆对他笑着说,“刚才,那些顽皮的孩子,没打扰到您吧。”
她的样子十分温柔,柔和的眼睛像是在注视稚嫩的孩童般紧贴着梦童。两个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梦童轻轻地摇了摇头。
要说打扰,大概是他打扰倒了孩子们那纯真的内心。
“我们雅地干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铁盆内承载着恒露湖最干净的水资源,代表雅地干对待真诚朋友的礼节。”,她笑了笑,看上去特别朴实。
“其实你们不必这样,我只是一个过客。”梦童面无表情地说,但他又在桑塔婆婆慈爱的注视下红了脸。
“干净的水质比黄金还珍贵,你好好享受吧。”她将铁盆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望着清澈的水团,没有丝毫杂质的水团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水面上倒影他的容貌,透过倒影他看到存在于世界上的这副尊容,三千多根烦恼丝凌乱地分叉,那双蓝白色的眼睛配合着苍白的脸色,像是电影里中华丽的吸血鬼伯爵。
“我看上去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对嘛。”他凝视水面上的影子喃喃道,平凡又清澈的水没有回应他,只是一阵刚好从小木窗流进的微风,把那一头的白发吹浮地更加离乱。
“天神,这里放置着一把剃剪刀,我相信你会需要的。”桑塔婆婆微笑道,“哦,对了,储心会在恒露湖等着你,你可一定要去找她。”虽然已经身形佝偻,可是菊瓣似的笑容从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
梦童抬起头,他望着老婆婆的背影,忽然松了一口气。
“善良的老人家。”瑞玛说。
“情感贿赂。”贾克斯冷冷道。
“她让我想起我的外婆。”梦童对着木门的那头含笑道。
他把脸埋在水团中,好几分钟的憋气活动让他意犹未尽,再往深远点感受,他发现水团正在洗涤灵魂,同时忆起水源的出处与归途,那种感觉仿佛历历在目。
“为什么之前感受不到红海的由来。”他沉闷地叹了一口气,迅速拿起一旁的剪刀,将一根根凌乱的白发尽可能修饰地短一些,但断落的发丝总会在不经意间悄然生长,就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他放下剪刀,懒得理会那头凌乱的白发。
匆匆站起身,从残破的蘑菇房走出去,一出门才发现昨夜放置在门外的柴火堆不见了,他猜多半是族人给清扫去。
天空之上,灰白色的云团紧挨在一块,巨大的铁黑色阴影笼罩着整片鲜红色的伤疤,郁结的白雾正慢慢包围雅地干境地,荒凉的天气丝毫不作美。
他眺望过去,只见那些年迈的老族民纷纷团坐在草地上,双手鼓舞,眼神含蓄地望着人群之中载歌载舞的少壮以及姑娘们,人群外满是追逐嬉戏的孩童,这一切都很安逸,就像无忧无虑的牧民生活。
“这阴郁的氛围真是压抑,实在想不通这群难民怎么还有心思载歌载舞,说实话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心态啊。”贾克斯嘿嘿一笑。
“会不会是为了欢迎我们。”瑞玛说。
梦童没有回话,又自顾自地看向西北、西南方。出奇的是那一头无不是湛蓝色的天空,阳光毫不吝啬地投下了一片片金黄的光,将森林大地照耀得格外朝气,青葱的绿色植物依风摇曳,像是吐露森然的芬芳。
“这地方倒是挺两极分化的。”
“是啊,雅地干就像被上帝遗弃了。”瑞玛淡淡道。
“我需要去恒露湖一趟,听说储心正在等我。”他淡淡道。
草地上的雅地干人还在欢快地手舞足蹈,他们的情绪丝毫没有因为沉闷天气而显得格外压抑。
梦童有些好奇,他想要去看看那草群边的活动。
“天神,请来这边。”不远处的土窑洞忽然有人朝他呼喊,同时不忘用手招摇。
古窑洞上,炊烟袅袅,不时地飘来一阵果木烘烤以及烤肉的香气。
梦童小跑过去,黑漆粉墙的土窑洞内炙烤着生肉,那股烤肉的味道伴着果木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心想就算一个没有食欲的人也多半会被生理欲望所唤醒吧。
“天神先吃点东西垫垫胃。”老人微笑道。
梦童这才发现呼喊他的是一位精瘦的老人,约莫五十岁,体格结实,精瘦而严峻,一头黑发已有些黑白,那双眼睛却如玛瑙般炯炯有神,身上裹着一套褪色的部落服饰,脚下一双棕色的草鞋,看上去朴素又干练。
“老人家,恒露湖怎么走?”梦童面无表情地说。
“别急,等下让折桑小娃带你去。”老人笑了笑,随即将土窑内炙烤的一整块熟肉放在竹篮中,推到了他的面前。
交谈几句后,梦童也不看他,他心里明白自身的状态,这是一副上帝打造的躯壳瑰宝,人类生理状态上的饥饿感已经无法困扰他,只要巧用肾上腺就能进行所谓的生物充电,可飘香的美食仍旧吸引他,因为这是作为人类最美好的欲望之一。
他咬了一口竹篮内的烤肉,脑海中想起折桑那孩子的话,蓝白色的眼眸中忽然掀起了一阵阵涟漪,他有些下不去嘴,轻轻地放下手头的烤肉。
“怎么不吃了?”老人家一脸尴尬,生怕是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没事,我有些饱了。”他说,“老人家,折桑那孩子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应该快了,”老人家笑了,“刚刚因为偷偷跑去打扰你,现在正被他奶奶训斥呢。”
“我睡得可香了。”梦童不好意思道。
“奇爷爷。”梦童话音刚落,折桑便边喊边跑,步履阑珊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前,稚嫩的小脸上喘着粗气,眉间忽然多出几道黑痕,像是刚抹上了几道炭灰。
“是不是被你奶奶教训了?”老人语重心长地说,“以后可别这么调皮了。”
“知道了。”折桑笑地很灿烂,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梦童。
“天神,我带您去恒露河吧。”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看样子梦童之前的恫吓还是让这少年有些心惊。
梦童朝少年点了点头,蓝白色的眸子多了些温和,但他仍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