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兜里就十几块钱,最多就吃得起一碗饭了,别提付医药费,这样残酷的现实令允菲感到悲哀,因为感冒而酸痛的眼眶更酸了。
允菲正觉得难过,没想到岑芷卉却猛地摇摇头:“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而且你也不是我送到医院来的。”
“不是?那……”允菲目光不解地看着她。
岑芷卉的神色忽然变得古怪。
“怎、怎么了?”允菲不安地看着她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现在特好奇你跟森哥到底怎么了,森哥遇到你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像我们之前认识的那个谢以森了。”
“他……”为什么提到他?难道是他送她来医院的吗?可他不是说临时有事在外暂时回不来吗?而且他……似乎不愿意看到她,五千年那晚他一直强调她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让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允菲垂着头低声问:“我来医院跟他有关吗?”
“嗯。”岑芷卉见她这样忍不住皱眉。
“可他不是说……”想到了什么,允菲忽然换了个问题,“我昨天在会客室待了很久吗?”
“并没有,”岑芷卉摇头,“从我带你进去休息,到之后以森抱着你出来,前后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
允菲手指攥着床单,有些怀疑自己已经感冒到幻听的地步。
谢以森会抱她?
而且,他不是说有事回不来吗,为什么又那么快回来?
岑芷卉盯着沉默的允菲,语气意味深长地开始回忆昨天上午发生的事——
岑芷卉把允菲带到会客室去休息,安顿好她从会客室出来后,她坐回前台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行政前台的工作杂而乱,好不容易整理好要为下个月申请的办公用品明细汇总,发现水杯里没水,她便拿着水杯准备去茶水间。
谁知她刚站起来,就看到了谢以森那挺拔的身影!
要不是知道自己视力5.0,她都要怀疑自己眼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森、森哥?”岑芷卉吃惊地看着他,“森哥,你不是说在外处理事情暂时回不来吗?”
“回来拿份重要资料。”以森面色如常,一边往电梯门口走一边解释,“资料上的内容太多,我没记住,没办法跟别人详谈。”
“是吗?”岑芷卉脸上挂着完美得体的微笑。
茶水间与电梯间方向不同,但与会客室却在一个方向,允菲所在的那一间刚好与茶水间门对门。
岑芷卉站在茶水间门口,瞥了眼对面会客室紧闭的门,状似无意地嘀咕:“谢小姐刚才在前台似乎站都站不稳,她的脸色看起来好憔悴又惨白,说话的时候鼻音那么重,是不是感冒了?我要不要给她……”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响在她耳朵里,她挑着眉抬眼一看,果然发现以森正大步流星地从电梯口过来。
他面容阴沉地瞪了眼岑芷卉,然后动作粗鲁地猛然拉开会客室的门。
突然制造了这么大动静,不仅仅是岑芷卉,刚好在一楼大厅的人都注意到这一幕了,不少人都特意跑到会客室外的走廊上围观。
芷卉心里默默吐槽某人言不由衷,脚步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挪到了会客室门口,她站在那儿看着以森大步靠近允菲。
允菲这会儿躺在沙发上,看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以森的脚步停在沙发前不远处,眼神定定地看着正躺在沙发上昏睡的允菲,却始终不再往前走一步。
“那是谁啊?”悄悄跟过来围观的人,压低声音询问前台岑芷卉。
“应该是森哥的朋友。”岑芷卉斟酌之后换了个说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叔侄这种关系,放在以森和允菲身上似乎有点不太恰当。
“女朋友?”有人眼睛里冒着幽幽的光芒。
几个人悄悄地围在一起八卦,岑芷卉还没来得及说回答对方,视线的余光却瞥见以森这时已弯身蹲在沙发前的地上。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些了,一个个都眼睛发愣地看着眼前如此罕见的一幕——
谢以森对女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以森伸手摸了下允菲的额头,然后下一秒他就原地爆炸,对着跟到会客室门口的岑芷卉暴怒大吼:“你怎么办事的?脑残吗你?!她烧得这么厉害,你居然不把她送到医院?人烧出问题了你负得了责吗?”
以森的声音冷厉得像含了冰渣子似的,眼底的冷光死死地钉在芷卉身上,如果眼神真的能杀死人的话,芷卉大约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我……”骤然间被人这样吼,岑芷卉猛地吓了一跳,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见以森已经抱起了允菲。
众人大概都没料到,向来冷静稳重的以森居然会突然暴怒,一时都愣在会客室门口,他们眼睁睁看着以森,抱着一名陌生女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客室,然后直接出了公司大楼。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然后你就进了医院。”岑芷卉把昨天上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垂着头的允菲。
允菲默默听着,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岑芷卉嘴里的以森是她从没见过的。
耳边,岑芷卉还在啧啧称奇,“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谢以森,你昨天到现在一直昏睡不醒,森哥那张脸就一直紧绷着,在公司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就算了,到了医院之后还吓人,整个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昨天中午护士给你打针,扎了几次没扎好,他冷着脸,劈头盖脸把人训了一顿,那小护士当场吓哭,都惊动医院领导了。”
“……有那么夸张吗?”允菲声音低低地问。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他还会因为她而那样着急吗?
“嗯,有啊,那可都是我亲眼所见的。”岑芷卉猛点头,见允菲沉默着不说话,她语气试探地问:“要不我去把那小护士找过来,你自己问问她是不是真的?”
岑芷卉说着,还真的站起了身。
“……不用了。”允菲连忙摆手阻止她。
“没有啦,我只是去上个厕所。”岑芷卉狡黠地笑了笑。
病房里静了下来,允菲终于不再勉强自己欢笑,她无力地翻了下身,忍不住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盯着墙角的眼睛里一片浓浓雾气……
以森拎着早餐推开病房的门进来,一眼看到的便是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谢允菲,如同在母体里的小婴儿一般。
听说那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最喜欢摆出来的姿势。
她很无助!这种认知令以森的心倏地一痛,抓着塑料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病房里只住了允菲,听到门口的动静,以为上厕所的芷卉已经回来了,她身体略僵硬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揪着被单擦了下眼睛,然后才伸展了身体,转过身来看向门口。
“你回……”话下一秒便顿住,毫无准备的允菲,怔怔地对上了那道射过来的灼人视线。
以森,五年未见的以森!
多年后的他已然褪去了曾经的稚嫩,但俊脸依旧英气逼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越发衬得他气宇轩昂沉着自信,却又在无形中透出一股凌人的气势,强烈的距离感亦同时扑面而来,这样的他越发令人感到自卑。
他这样出色,而自己却一副憔悴狼狈的模样,允菲双手紧攥着被单,用力抿着唇瓣不知道该说什么,亦仿佛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以森却神色镇定的样子,从容不迫地走向病床边,在病床前几步远的地方停脚。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以森一边解塑料袋一边问。
允菲错开视线,低垂着头,视线的余光可瞥见他的动作,声音低而喑哑地答:“好多了。”
站着的以森居高临下,视线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眉心不由紧紧地蹙着。记忆中的谢允菲只有考试不如意,或做错事被家长训,才会这样低垂着头,浑身散发着落寞又委屈的气息。
以森拧着眉,声音低沉无感情道:“你先吃点早餐,其他的事,等吃完了,再好好跟我交代清楚。”
“……交代什么?”允菲不解地看着他问。
“你说呢?”以森目光冷峻。
反应过来的允菲低下头。在这样光鲜华丽的他面前,主动袒露自己一无所有的狼狈,这是多么残忍又悲哀的事?
好像不管怎么努力她都无法赶上他,在学校学习的时候是这样,毕业了之后工作还是这样。
白米粥被递到眼前,允菲怔了片刻才接过来。
久违的场景。
这双手指修长好看的手,上一次拎着早餐递给她,好像还是七年之前高三那会儿。
这样想着,允菲又落寞地低下头,整张脸都快贴到盛粥的纸碗里去了。
以森见她这样,忍不住皱眉,“后背没长骨头吗?”
“……”允菲听了,赶紧挪身体挺直后背。
发烧的人本身就没什么胃口,尤其身边还坐着面无表情气息冷凝的他,一时间允菲更加食之无味,只得勉强把粥咽下去。
上完厕所回来的岑芷卉,一进来就察觉到病房里古怪的气氛。
说真的,这俩货要真是叔侄那么简单,她就把自己的头拧下来给钟井原当球踢!
这两人的气场……
芷卉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然后敛去心里种种想法。
“森哥你回来啦?”她语气惊喜道。
“嗯。”
岑芷卉丝毫不介意他的冷脸,欢快地研究早餐,“豆浆,烧麦,还有生煎,不错不错。”
……都是她喜欢吃的,她早就闻到味儿了,但就是不敢开口要。
允菲抿着唇,默默看着没滋味的白粥,眼睛都还没落到烧麦和生煎包上,就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在头顶:“生煎包太腻,烧麦里的糯米难消化,你还是别想了。”
“森哥,你明知道不宜吃这些,那你为什么还买这些啊?能看不能吃太痛苦了,简直就是折磨啊!”
岑芷卉可是发现了,允菲一脸想哭的委屈神情啊。
能看不能吃么?以森目光冷峻地怔了片刻,口气透着一股寒意,“我就想让某些人知道,能看不能吃究竟有多痛苦!”
“某些人”低着头不说话,而岑芷卉却是一脸“森哥你在逗我玩是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