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怪长缨,在家中呆了这么些年,身子骨自然懒了。”江衣顿了顿,垂眸接着开口,“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边塞之地,不如京城温暖,出门在外连命都不由己……多可怕的战争,随时取人性命……”
画殊人精,她猜大概有哪里让江衣想到了什么,凤眸转了转,说道:“就该让二哥多受些罪,不然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见他倒像是大家闺秀了,这样下去,怕是连媳妇都娶不到的。”
“哦?”画素比画殊还精,商人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了什么,非常自然的接了画殊的话,“此话怎讲?”
画中霁默默将到嘴边的要接的话咽了回去,静静听画殊讲。
画殊将与任流莺的谈话绘声绘色的说出来,将画中云买了个彻底。
画素未曾想那日刚发生了这样的事,突然觉得可惜,怎么就那天发烧。
谈到任从月,江衣倒是听说过从月剑任流莺,想来大抵是一个人,豪情的江湖女子,不知道画中云如何感想。
不管是任流莺的话是什么意思,画中霁至少没往任流莺会喜欢画中云这方面想。
一个兵部尚书之女,一个将军府之子,身份不相上下。
听闻任流莺早些年一直在江湖闯荡,也是叫得出名号的,想来武功了得,这点又与画中云不分伯仲。
画中云常年在府,毫无作为,甚至弄出个京城小霸王的臭名号,任流莺常年飘荡,最近几年才回京,刚回京便加入军队不到一年便赢出个“巾帼”的名号。
就性情而言,一个荡气回肠的江湖侠女,一个遇事就怂的京城霸王……简直不能再比。
画中霁扶了扶额,不比不知道,这样一比显得自家二弟也过于无用了。
从大厅回去后,画殊并没有回自己院子,反而去了江衣院子。
“小殊?”见到画殊,江衣不免惊讶,自从她逼画殊学完那部分医术后,画殊就不敢再常来找她了,“哪阵把大忙人月华郡主吹来了?——坐。”
江衣招呼画殊坐下,又让阿结拿来了茶具。
画殊也不见外,直接坐到了江衣对面,继而趴在了石桌上,灵动的眸子紧盯江衣,神秘兮兮道:“大嫂嫂,其实吧,我本来忘了的,刚才提到从月姐姐才想起来的……很重要的事。”
江衣斟茶,顺着她的话问道:“哦?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我说?”
画殊将刚才在内堂未全讲完的故事又绘声绘色的讲完。
江衣已经离开江湖,江湖再怎么样也与她无关了。但就算站在一个曾经江湖人的角度,她也不想让那豪情万丈,侠情仗义的江湖被朝廷所改变。
山河剑……还是榜上排名第十二的墨九心,江衣叹口气,如今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与长明商讨了。
画殊讲完,便觉口干舌燥,拿起桌上茶杯灌了一口,惊奇发现,“大嫂嫂,你在这茶中放了苘山草?”
江衣斟茶的动作不停,已经习惯了画殊敏锐的感官,她答道:“苘山草有静心安定之效,洗净之后,晒干,以水浸泡,味甘甜。知你不喜爱苦味,偏爱甜,所以苘山草与万寿茶叶——还记得万寿吗?你及笄时二皇子送来的。调量适宜,这茶便不失万寿之清口,又入口甘甜不苦,还将静心之效发挥至极。”
“这茶,我唤‘清心’。”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江衣轻笑出声:“这‘清心’算是特意为你配的,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可要好好清心。”
画殊听是为自己配的,喜出望外,紧盯着江衣斟茶,恨不得看出个花儿出来才好,“大嫂嫂,你除了这种,会不会配苦一点茶?”
听画殊要“苦”的,江衣心下惊异,从茶具上抬眸,问道:“怎么会想要‘苦’茶?你不是最不喜欢苦味了。”
画殊鼓了鼓白嫩嫩的脸颊,趴在了石桌上,头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在石桌上划着圈圈,无奈道:“我是不喜欢啊,但是轩哥哥喜欢嘛。”
江衣了然,将最后一滴茶水给了画殊,放下了茶具,向画殊作了个“请”的手势。
画殊抬头,眨了眨眼睛,端起茶轻抿了口。
她刚虎饮了一杯,所以这次喝的没有刚才那般急,礼仪还是有的,温热的茶水入口,清冽茶香席卷整个口腔,茶水入喉,口中又满是甘甜。
一杯入肚,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刚才心中轻微的急躁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静下来,也更坚定了画殊想学的心,本来想学些味苦的茶就好,现在这个“清心”也想要学。
江衣柔柔的声音在旁解释,“最后一滴茶水有天赐之水的美称,所以,最后一滴茶,定要给最尊贵的客人——明白了吗?尊贵的月华郡主。”
突然变尊贵的画殊对江衣连连摆手,“别别别,大嫂嫂你可莫要折煞我了。”又突然靠近,坐在了江衣旁边的石桌上,笑得讨好,“亲爱的嫂嫂,你教教我这个茶道呗。”
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江衣拒绝,拒绝的理由相当充分,“你忘了前些日子学医的痛苦了?”
画殊做事向来三分钟热度,那些天学的医术还不够塞牙缝,还是江衣下了死命令,那点儿医术也才到画殊脑里。
江衣温婉不假,但狠戾起来也是够画殊喝一壶的。
但想想轩江寒会很开心……“我,我还是想学。”
看着画殊认真的眼神,江衣还是松了口。
按画殊的话,先教她苦茶。
有时候凑的巧了,晚烟也会来听上一会,晚烟是孤女,有个姨娘将她捡了回去成了贵家庶女。
那个姨娘本是茶娘子,被那杨家公子看上“带”了回去,因斟的一手好茶,那个姨娘也曾受宠。可惜红颜薄命,那姨娘死的早,杨晚烟很快被冷落,最后被逐出杨宅。
姨娘死前教了她一些茶方子,甚至还有些酿酒方子,因为这,她们三个还成了挺好的朋友。
三个女人整天弄这弄那,搞得画中霁都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画中霁要处理政事,画素又不知忙些什么。
两个女人一个少女,倒是弄出不少方子,画殊弄出来的酒方子意外的多。
画殊又沉迷于酿酒,有时连池月唤她她都不见得出去。
在画殊的海棠糖酿到第五坛。
在江衣教她的“苦茶”堪堪学了一半。
在画素的婚期还剩最后一月。
画中云回来了……
班师回朝,在朝上,衣着华丽,贵气逼人,已有统军将领的气势。
可他刚回将军府时,却是截然相反。
许久未曾整理的乱发,脏的看不出是谁的脸,衣衫褴褛,盔甲纹路里慢是血污,盔甲下的衣摆烂的不成样子,又碰上难得的大雨天气,亏的外面套着银色盔甲才显得不那么的狼狈。
雨水打在银色盔甲上,溅开一个个水花,归来的人面色冷硬,大雨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流下,那双眸子深沉,在战场厮杀许久,带着明显的戾气。
画中云站在院中,任凭大雨浇灌,画殊看着她曾经说过的“娇哥哥”竟一时有些不敢相认,身旁撑伞的书画也小声问了一句:“这,这是……二少爷?”
画殊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印象中的二哥是那个意气风发,丰神俊朗,遇事即怂的京城小霸王,是个和眼前归来人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眼前人虽然瘦削,眉目之间又不难看出以前的俊逸。
只是眸中含剑,戾气满溢……
“长缨,你怎弄成了这副样子……爹爹娘亲呢?”画中云年长,自不会像画殊那般,但是却只见画中云一人,不见……爹爹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