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种？你岂不是说《山水精怪》中一百一十八种精怪你全都记得？”
船篷里的少年颇为意外的道，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甘辰。
事实上，他所熟悉的那几本书并非全为正统书籍，有几本只是修行界的杂书，甚至是禁书。
《山水精怪》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自太后还政以后，官家对于禁书的管制就开始大幅度的减弱，从去年也就是玄占三年开始，只要不是大数量的贩卖禁书，就不会被问罪。
像甘辰这种，私藏一本，就算是曾经多次外借，官家依旧是毫不在意的。
但即使如此，在大多数武者的眼里，《山水精怪》依旧是不入流的禁书，不是不敢读，而是不屑去读。
也正因如此，甘辰在雪阳宗里很少有能聊的开的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碰到了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书友。
《山水精怪》中，只是一条条的罗列精怪，可从来没有从整体数量上，对精怪之物做过丝毫的阐述。
而且著书之人在记录精怪之时，有时一段话记录多个，有时有会多次重提之前写过的精怪。
所以全书中，有着大量的重复，已经隐藏在字里行间，只有一言片语的精怪。
这一百一十八之数，还是甘辰仔仔细细地算了四遍，才终于算清的。
如今，那船篷中的少年可以一口说出这个数字，甘辰自然一瞬间就猜了出来，此人对这本《山水精怪》定有极深的研究。
甘辰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脆生生的嗓音就再一次急迫的响起。
“甘兄弟，以你之见，这赫上食鱼翻舟的传言若是真的，那么应该是那种精怪作祟？”
闻言，甘辰面色一肃，有种被师尊提问的感觉，心道，这是在考教我？可以，随你。
“世间一百一十八中精怪，皆不以气力为显，所以从没有用手去掀船的精怪。想让船只倾覆，或许是通过操纵水流，形成漩涡，进而使船只倾倒。”
甘辰仔细思索，一本正经的说道：“应该是囚因，居于水底，可于水底弄潮，水越深表面的漩涡越大。”
“囚因？你是这样认为的？”船篷中的少年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只能解释船翻，不能解释食鱼啊。”
闻言，甘辰心中一愣，反问道：“那你以为呢？”
“我认为应该是雾眼，这东西居于水面之上，而且喜食鱼肉，迷雾又可以使人心神慌乱，就是多年的老船家也有失手翻船的可能。”
船篷里的少年这般说道，随即话音一转，“打叶，你觉得呢？”
船中靠前的夜打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淡淡的道，“我觉得你是对的。”
甘辰点了点头，心道，确实是那少年说得再在理一些，这两位又是朋友，自己只是个过客，青年赞同自己朋友的观点，自然再正常不过。
甘辰的心中，自也是毫无芥蒂。虽然他不觉得，一些浓雾就可以令船家弄翻自己的船。
可那船篷中的少年，却是发出了一声万分意外的诧异，“你居然支持我？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不是，只是……雾来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雨淋多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突然，船篷中的少年紧张了起来。甘辰也是目光一眺，远远地望向前方的河流，只是前方一片清明，什么雾气都没有。
下一刻，甘辰心中一跳，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就瞬间笼罩了他的双眼。
半晌之后，他才渐渐地反应了过来，这团雾气却是从船的后面追上来的。
要知道，脚下的两条船虽小，但速度却是丝毫不慢，而这雾气却是眨眼之间追上了它们，那速度却着实快的有些骇人了。
“难不成真是雾眼？精怪之物本就虚无缥缈，即使真实存在，也是百年难一遇，可这怎么刚刚说完，就要碰到了。”
甘辰瞅了瞅四周，发现浓雾虽密，但还是可以看见另外的一人一船篷，顿时心中大定，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不会这么巧吧。”
一道金光缭绕而起，在蓑衣青年的腰间盘旋，一对眸子平静地看了看四周，对着船篷的方向小声斥责了一句。
“乌鸦嘴。”
“嘎嘎！”夜打叶话音未落，船篷中就响起了几声乌鸦叫，然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你不能每次都怪我，明明是甘兄弟吃的鱼。”
正在警惕四周的甘辰，闻言突然一愣，心道，关我什么事？下一刻，他突然目光一聚盯向了某一处浓雾，他总觉得刚刚似有一只眼睛，在冷冷地盯着他。
可还没待甘辰看清，双腿却是陡然一软，整个人都摇摇晃晃了起来。
甘辰只觉得，自己脚下的船只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每一步都似是踩在云端之上，踩的久了就要将那云朵踩破，坠落而下。只能不停地挪动位置，才可以得到一丝心安。
就在甘辰即将失足落水之际，蓑衣青年伸手一探，将甘辰拽了回来。
蓑衣青年看了甘辰一眼，严肃的说道：“此事过错在我，不该为一些小事，便大肆杀戮。”
话音未落，还不待甘辰有何反应，那青年便双掌一挥，腰间缭绕的那道金光，顿时便离体而去，飞入那遮天蔽日的浓雾之中。
转瞬之间，似有无数石子自雾气中坠落，啪啦啪啦的全都掉进了水里。
密集的落水声，好似急促的鼓点，甘辰的心中顿时一安。但听着那如同下雨一般的嘀嗒声，甘辰的心却又是提了起来。
这不是雾眼！
下一刻，船篷中的少年却是突然大笑道：“真的是雾眼，今天这是走了什么神鬼运气，百年不遇的精怪一样一样的接着来。”
紧接着，又是陡然一急，“打叶，你给我留一只，别全都弄死了。”
甘辰扶着夜打叶勉强站直了起来，心道，论对精怪的痴迷，我显然比不上你啊，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留活口？
我只是看了一眼迷雾，就险些遇险，即使被救却也是虚弱至此，纵然你们的修为都远超过我，又能坚持几何。
下一刻，甘辰强打起精神，转过头来一脸凝重的看着夜打叶。
“你一个都没杀死，千万别向水里看。”
一语落下，甘辰缓缓晕了过去，夜打叶扶着他平躺在了木舟之上，自己却是抬脚一蹬，凭空浮了起来。
他双目紧闭，一道漆黑的裂缝，突然自他背后的空间裂开，呲啦一声，金黄色的光泽将裂缝填满。
虽然听了甘辰的建议，并没有用肉眼去看水面，但一缕灵力却早已化波澜，一道又一道的扩散了出去，方圆五里之内，一吸一呼皆在他的感应之中。
下一刻，饶是以他的心性，都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只见，周围一里之地的水面之上，密密麻麻地铺了一河面的眼球，然后在自己的灵力扫过它们时，全都齐刷刷地望向了自己。
苍白空洞，毫无眼神的眼神，在此时此刻，无疑最为可怖惧人。
而且，那些眼球全都是由溪水凝聚而成，看上去就像是河面的波纹一样，但夜打叶可以十分轻易的认定，那绝不是皱纹。
……
不是雾眼，是水怪，山精水怪中的水怪啊，名字最为普通却最为诡异的那种。
沉思之间，甘辰一略而过。再次清醒之时，甘辰却是从自己的小木屋里醒了过来。
他微微错愕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便开始飞速的翻起了床头的书籍，良久之后又是瞬间合上。
喃喃道：“无形无质，聚水为眼，摄人心神，吃人骨肉……似乎，并没有什么弱点。”
甘辰思索起了当前的困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而他没有发现的是，随着他的脚步来回迈动，四周的环境却在不断的变化。
当甘辰再次反应过来时，却呀然发现，自己已经再一次踏上了那条小船。
他看了看凌空而立的夜打叶，心中先是惊讶万分，但随后便满是释然。而后者也是看了看他，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一脸平静的将目光移向了正前方。
下一刻，蓑衣青年一声大吼，在身后那道裂痕的上方再次开了两道裂痕，周身的气势顿时又拔高了几分。
三三之境！
甘辰再次震惊，这蓑衣青年虽然比他年长，但最多大不过五岁，却想不到已经入了第三境。
源痕境中，每开一道源痕便表示多一重天，如今有三道源痕，那便至少也是源痕境第三重天。
甘辰心中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妖孽。
轰！
浓郁的灵力四处轰击，但那迷雾却是丝毫不退，甘辰也不免心急了起来。
某一刻，甘辰随意一瞥，目光落到了一处湖面之上，顿时暗道不妙。
自己提醒别人不要看，结果自己却是先看了？
下一刻，甘辰只觉得这片天地，好像突然放被人倒了一般，脚下的木船突然变成了墙壁，甘辰心中一惊，随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只见，船上的甘辰突然向后退去，两步之后径直栽在了水里。
河水中，甘辰只觉得，似乎有无数的小钳子，正在不断的钳着自己的血肉。
危难之际，甘辰匆匆忙忙的用手臂去扫，用真元去震，结果他十分诡异的觉得，自己的身体上，除了衣物与水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