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巷子时,天色已经暗到看不清。沈谦孜站在巷子口看着黑漆漆的巷子像是没有尽头泛着恶臭,好像是怪物的肚子,让人心生恐惧。沈谦孜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怕别怕,沈谦孜,勇敢一点!不就是黑一点嘛,没事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人人宠爱的大小姐了,要加油啊。”突然一滴雨滴打在沈谦孜的身上,沈谦孜仰头一看,雨随即滴在了脸上,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眼看雨势越来越大,沈谦孜也顾不得那么多,眼睛一闭往巷子里跑去。凭着这一年多的经验,沈谦孜成功跑到了家的门口。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在哭泣一样。沈谦孜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顾不得那么多,推开摇摇晃晃的门,一开灯,就看到平时没有人的床上坐了一个人。
沈谦孜愣了一下,把书包放下。想过去关门,刚转身,就听见背后的声音:“你想去江苏?”沈谦孜的身形愣在原地,过了这几天,沈谦孜反复翻看了各校的招生简介,还是决定去江苏。她想上警校。今天放学班主任找她谈话,不用想刚刚老师给他打电话了,沈谦孜是没有手机的。
“是。”沈谦孜沉声回答。身后传来锡纸的摩擦声,一团纸打在沈谦孜的背上,然后落下,滚到沈谦孜的跟前。
“跟着老子就让你这么丢脸?老子允许你去江苏了吗?没我允许,你哪不能去。”暴怒的声音猛然响起。不用想,沈阳安今天又吸毒了,只有这样的人,才喜怒无常。沈谦孜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那团锡纸:“你有什么让我不丢脸吗?”
沈阳安听到这句话脸上的怒气越现明显:“你是我沈阳安的女儿,嫌老子给你丢脸,你跟着丢脸那tmd都是天经地义,你别忘了我是你爸,你不承认也得承认,你想跟你妈那个贱人一样跑出去?我今天告诉你,没门!”
“你没资格提我妈!你也好意思说你是我爸?你哪里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子?败光家产,吸毒,让爷爷奶奶让整个沈家丢脸的人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我妈!让这个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你!是你让我现在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是你对不起他们不是我!”沈谦孜的底线就是她妈,尤其是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
外面的雨声愈见明显,沈谦孜说完面无表情盯着雨中的巷子,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隐藏好自己的神情。但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这样的场面这些年来经历了无数次,暴风雨要来,躲也没用。
轰地一声,雷声传入耳朵,沈谦孜身形一颤,屋里一黑,门被冷风一吹,啪地关上,掉下来的灰尘告诉人们它的寿命也不久了。
“沈谦孜你翅膀硬了不是,敢跟老子顶嘴了是吧?这些年老子供你吃你穿供你上学,你到头来这样报答老子?你tm跟那个贱人一模一样。”沈阳安陷在愤怒里,失去理智地骂着沈谦孜和他曾经的妻子,林淑妍。
“沈阳安,你给我闭嘴!”沈谦孜转过头去对着沈阳安大吼。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气压降到了最低点。
话音刚落,沈谦孜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这些年的营养不良让沈谦孜的身体格外地弱,她身体一歪,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墙上,沈谦孜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后流下来滴到了地上。沈阳安失去理智地对地上的沈谦孜拳脚相加:“你个小贱人,老子打死你……”沈谦孜想爬起来,可是膝盖的地方好痛,肚子也好疼,脑袋也好疼。
轰隆!一声闷雷从天际传来,沈谦孜想起了小时候在门缝里看沈阳安失去理智打妈妈自己却连哭出声的勇气都没有的场景和这些年来沈阳安对自己施暴的记忆充斥在脑海里,就像缠绕她多年的噩梦一样,挥之不去。沈谦孜哭喊着:“爸,爸,求你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此时沈谦孜能动的大概就只有嘴,她用尽了剩下的全部力气在哀求。
沈阳安听见那声爸猛然地停住脚,愣在原地。他回过神来在黑夜里努力盯着地上的沈谦孜,然后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猛然拉开门跑了出去。
沈谦孜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下躺了多久,她觉得黑暗里好像有一双手在拉扯着自己,想要把她撕裂一样。沈谦孜动了动手,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爬起来的沈谦孜喘着粗气,脸上是干掉的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狼狈。沈谦孜用手捂住头,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开了桌上陈旧的台灯,昏黄的灯光在生锈的铁桌上诉说着它的历史。沈谦孜坐到床上随便拿了个东西轻轻地擦了头部受伤的地方,沈谦孜吃痛地咬了一下嘴唇,手上和腿上都火辣辣地痛。沈谦孜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谦孜去厕所慢慢地抬了点水出来,拖掉身上的衣服,被冷汗和血打湿的衣服在雨天格外的冷。沈谦孜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青青紫紫地覆盖在一起,有些结了痂,然后留下来的是满身伤痕。
沈谦孜擦了擦脸上,弄身上的泥和干掉血斑,换了另一件校服,又把脚上的泥清理了然后把盆子和衣服轻轻地推到床底下,随手拿了张毛巾包住自己的头,沈阳安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吧。
沈谦孜轻轻地躺在床上,吃痛地哼了一声。说好不哭的,今天她怎么又哭了。
沈谦孜在心里暗暗地责备自己,下定决心下次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再哭了,因为她明白,就算是哭得再大声,也没有人拿糖果来哄她,妈妈也不会来带她走。
沈谦孜望着天花板,那是一块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天花板,留下了时间的痕迹,油漆和水泥脱落,露出了原本红砖的颜色。
沈谦孜想到了沈阳安以前的样子,又想到了他现在的样子。小时候逗她玩的微笑,亲她脸时的微笑,带她出去玩的微笑。后来是他吸毒时的样子,堕落的样子,暴怒的样子,打她是的样子。沈谦孜苦笑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无声滴到了床板上。
你看他这个人,又不善待我,也不放过我。
在台灯的光线中,沈谦孜心里的光亮好像渐渐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