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见，你这里的画又多了不少。”
“因为说故事的人……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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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青竹妖，修炼时就是马马虎虎的混日子，偷懒最重要。听老一辈的竹子念叨，太磨人……不是，磨竹了。我最爱做的就是化成人形去凡间听书，认识了青城山底下一个小破庙旁边的茶馆说书的，据说是个读书人，名字也文雅的很，叫……儒生！虽然后来才知道这是诓我的。他其实叫……啊，又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更喜欢叫他说书的。
我也不会说故事，只是，只是想留个和他相识过的东西罢，也不枉……我们曾经认识。
那天，我还记得日头很好，一路上都有人放炮竹，起初还吓了我一跳，问了一个摆摊的才知道那天是村里习俗定的婚日，所有定了亲且成了年的姑娘都在这一天出嫁，讨个好彩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我后来嫌太闹，躲到了那间茶馆。
说书的穿了一件老旧的青色长袍，真的、真的很儒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他了。他坐在一张方桌便，临摹着一幅字帖，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对着自己的爱人似的。也难怪冷清，村里的人都去凑热闹了，没人听书，他才得了空可以慢慢地临摹。
我过去叩了叩桌子，他放下笔抬头，我呆了呆，我好歹也是见过各色花妖的妖了，没有一个长得比他更好看的，大概只有狐狸精会比他好看了吧……我方才也只是觉得远远望着气质出众，却没想到他的脸也这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我憋了半天，也就问了这个。
“儒生。”说书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深沉却不喑哑，温和却不无力。我甚至想着，如果我修炼时是这样一个声音教导，我恐怕能一举成仙。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偷溜出去听书。
“嘿！说书的，若是哪一天你不说书了，我就带你去我那儿，我养你啊。”
“不必。”
“说书的，你还在想你那死去的妻子呢？要不，我变成她的样子，让你……额……一解相思愁？”
“胡闹！”
……
就这样，一转眼，三年了，我陪伴他亦或者他陪伴我已经三年了。
第四年春，我便被禁足了，落下的功课太多，在妖界也是不能如此频繁地进入凡间的。所以，我快有四个月未曾见过他了，也不知如今他与谁喝着酒，和谁聊着闲……
然后……会忘了我……
——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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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不信鬼神，也从来不近鬼精，但身边真的多了一只竹妖后，却又觉得这样很好。我本想考取功名，但官场的尔虞我诈、官官相护、徇私枉法实在令人受辱。愤然辞官回乡，当了一个说书的。
我娶过一个夫人，可惜她红颜薄命，一年后便去世了。于是我一个人生活，久而久之，早忘了这个曾经温婉的女子。我原以为下半辈子可以这么悠闲惬意的过下去，直到这只竹妖闯进我的生命。
他很笨，却很潇洒，日日上茶馆听书，只听书不点茶。因为他爱喝酒，竹叶青、女儿红、三十年汾酒……他将所有的酒都尝了一遍，最后才说还是最喜欢竹叶青。他也曾说竹叶青这酒像我。
他经常以为我出神是因为思念亡妻，但我在想的是……我们。
我始终不敢揭开那小心呵护的薄膜，我害怕失去他。是的，我很害怕。
他是妖，我是人，他能活很久，所以我奢求的希望他能够陪伴我直至我死去，因为我害怕他走之后，我已经不能够再尝试一个人的生活了，寂寥而可怜的生活。
我曾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却原来都要悲欢离合。世事无常，三年后他便杳无音讯。我守了很久，还是……还是没有看见他，哪怕一眼，都没见过了……
执着常伴着猝不及防，放下却要蓄谋已久。
我只能想，他也许，已经厌倦了，厌烦了我的冷漠和我的故事。
他一定又会忘记我的名字。
我叫顾远之，相顾的顾……
——顾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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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当真从此离散，永世不见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竹青趁着长老醉酒，偷偷溜了出来，适逢顾远之遭难，他虽然已经离开官场，但却仍然有事会波及到他。再见竹青时，身披镣铐，狼狈不堪，没了之前的君子无双。不仅如此，官兵对他拳脚相向，竹青大怒，将这些人全杀了。他修炼的本是仙道，不得沾染鲜血和执念。如今却染了血腥，再也不能成仙了。
但竹青觉得无所谓，修不修仙对他一直都毫无干系，他就想着可以听书喝酒，悠闲地混吃等死。
但事情终究会暴露，该来的终究会来。
官员像模像样的请了道士，若竹青平时肯好好修炼，这点小法术倒也伤不了他，可偏偏他没有认真过。他输了，躺在顾远之的怀里，气息奄奄。
“说书的，我想过很多次我会死在哪里，幸好，是你的怀里。”竹青再也支撑不住人性，变得虚无，“说书的，说好要带你去我那儿的，现在看来，却不大可能了……”顾远之扶着竹青，官兵在一旁守着，准备逮捕顾远之。“我会带你回去，回你那儿，以后就是你养我了。”顾远之沉声，声色喑哑，这是他第一次流泪。“说书的，你……你叫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竹青消散了，顾远之还没来得及回答，伸手抓住的只是一缕空气。“顾远之，我叫顾远之……”
官兵上前去抓顾远之，他们想着，妖已不在了，顾远之自然不再有威胁，不过一个文弱书生而已。我起初也这么认为，但是他会武，而且功力不低。他之前本想帮助竹青杀敌，却被竹青的法术定在原地，不得动弹。不过现在，这禁制消失了。
顾远之撕下一块布，蒙住了眼睛，他抓起竹青留下的剑，剑发出铮鸣。天开始下雨了，半柱香的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了。顾远之解开布条，便走了。
他走了很久，找到了竹青住的地方，给他立了碑，碑上无字，墓里只有一把剑和一壶酒。”
“那顾远之如何了？”
“他自刎了，在竹青墓前。”
“那他为何蒙眼？如果不蒙眼的话，想必杀伤力会更强。”
“因为竹青说过——
“你眼睛真干净，像一股清冽的泉水，也像竹叶青，清澈而美丽。”
“呵，谁的眼睛会干净。””
“啧啧，哎，你绝不觉得我与你就像是这竹青和顾远之，听书和说书，多像啊！”
“但我们不会有结局。”
“你……”
“好了，你该回去了。”接着慢慢卷起画，放进书架上。
“好！我现在就回去！活该这偌大的天界竟无人与你做道友。”
“我不需要。”
“算了算了，小爷不跟你计较。下次来便是正月初九，记得给我备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