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笑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怕和你在这世上相遇的时间太短,到了那一世你记不起我,就让我努力地把你留下来,素意,哪怕多一天、多一秒,我都想把你留下来。
素意夜里发起烧来。
浑身像火烧一样,头疼得厉害,一夜噩梦。
在梦里,素意梦到了爸爸妈妈、梦到了桂花树、家里人一起吃蛋糕、一天过得像一辈子,仿佛一秒钟就有一个活动,就有一份快乐,但是忽然,天边红了起来,从天地间涌来了一片火海,热浪一波波地涌来,所到之处,草木枯竭,河海干涸,神灵涂炭,素意在一座高山的断崖之上,马上就要滑下去了。
素意使劲地抓着一块石头,但是石头很滑、很滑,热浪一波波地涌来,素意的身体被炙烤着,皮肤越来越烫,越来越疼,素意使劲地想喊出声,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山上的土石开始着落,不断的打在素意的头上、身上,嘴里也慢慢地落了很多的尘土,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身上被炙烤的越来越疼,身上落下的石头越来越多,远处的火焰越来越近,素意想喊可是却喊不出声音。
这时一滴泪落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来,一开始有一点凉凉地感觉,可是很快就变得滚烫,从脸上滑落,在往下坠落的途中,闪闪的光忽然消失了,被火焰烤的消失了,眼看着火焰就要到身前了,虽然发不出声音,素意还是向天空呐喊着……
忽然素意又到了一个山洞里,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是一片积水,洞顶往下时不时地滴着水,刺骨地寒冷把素意弄醒了,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全湿了,浑身冰凉,心里又很热,口里很渴,想喝水,朝着积水爬过去,可是又喝不进去……
一个场景又一个场景,处处煎熬,处处生死难分……
最后又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在血泊里奋力地把素意甩出车窗,然后他们的车子从素意眼前划着一道弧线从素意眼前滑落,落在脚下的大海里,风浪大大地掀起,一个水花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素意趴在道边的沙石上,血和泪水混了一脸,腿疼得厉害,胳膊也动不了,浑身都是擦伤,衣服被染成了红色,素意大声地喊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可是除了夜里的风浪声,没有一点回音,头发被风胡乱的吹在脸上,粘在脸上,自己像个小鬼被遗弃在了天地间。
忽然一双臂膀抱住了素意,素意伸手抓着前面的臂膀,使劲地抓住、抓住,素意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想让他救救自己,在风浪呼啸的峭壁之上,素意紧紧地抓着这条臂膀,使劲地摇着、使劲地摇着……素意使劲地想看清是谁抱住了她,但是夜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梦醒了,外面的风在猛烈的拍打着窗户,呼啸而过,素意迷迷瞪瞪地下了床,摸索着走出房间,沿着回旋的楼梯,走到大厅,打开门,走进了飘满风雪的花园里。
又下雪了,素意心里怕极了,眼泪成线地留下来,光着脚,在花园的小路上,步履蹒跚地、踉踉跄跄的走着,寒风一下就刺穿了素意的睡袍,大片大片的雪打在素意的脸上,身上……
素意走着走着,抬头望见了桂花树,只是树枝在大雪的压迫下,更是显得可怜,这时风也来欺负人,素意好像看见一群可怜的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素意面前瑟瑟地抖着,向素意说着他们好冷,他们好冷,素意这时候忽然又有一点心安,原来我并不是这世上最孤单最可怜的一个人,你看这些树枝,看这银装素裹下的可怜的、寒冷的世界、看这枯寂萧索的一个世界……
这漫天的鹅毛大雪,在灯的照耀下,感觉全世界都是在一个罩子下面,仿佛罩子上有一个口子,不停的有人往下撒着这一片片雪,可能想把一切埋起来,可能是想把这世界埋起来,是的,罩子有的时候也是罩不住这个世界的,于是想用雪把世界,整个世界埋起来,让她变得干净、整洁、让她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不幸、只有快乐、只有快乐……
素意笑了,原来当你的眼睛里面充满泪水的时候,看到的雪花是不一样的,是更干净、更洁白、更大更漂亮的,然后这滴泪落下去,雪花又正常了,然后随着眼里涌出的泪水的累积,雪花又开始变得明亮美丽起来,素意喜欢上了这样看雪的眼睛,素意想自己也许只是为了看雪,所以才流了这一滴滴的眼泪。是的,只是为了看雪,为了这美丽的雪,肯定是的,是啊,快乐是什么,悲伤又是什么,为什么生命里一定要有悲伤,一定要有快乐,其实是不必的,其实生命里可以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那我的快乐从眼泪中倒映出来的又有何不可?慢慢地,素意的白色睡袍浸湿了,她慢慢用手把裙子上面的湿迹盖了起来,
如果悲欢没有意义,那对错也不一定有意义,因为如果凡事都有相对,那必然有错就有对,有悲就有喜,如果是这样那不要错也不会有对,不要悲也不会有喜,但生活还是生活,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反过来眼泪未必就是伤心,伤过未必就是不快乐,爸爸、妈妈,我若如此可好?
只是终究是意难平罢了。
……
这时忽然一件裘皮披风搭在了素意的身上。
素意并没有回头。
只是站的时间太久,忽然直直的朝永熙倒了过去。
永熙顺势用双臂抱住素意,
这就是素意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人,今天在这个风雪漫天的花园里,在狂风呼啸的里,他再一次、再一次抱住了素意。
雪停了。
睁开眼睛,阳光从厚重的窗帘透进来,头疼的厉害,素意又闭上了眼睛,又平静了一会儿,慢慢地又睁开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