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意的头枕着这个人的肩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觉得日月星辰一点点的陨落着,最后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只有身下的这片海奔腾不息,只是耳边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地回响着“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忽然素意听见了爷爷程谷安的声音:“素意、素意……”
素意的心又好像被重重撞了一下,她忽然想大声地哭出来,但是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她想睁开眼睛,眼睛却也睁不开,素意心里一急,一口血忽地喷了出来。
爷爷抓住素意的手。
一群医生、护士涌了上来,担架,吊瓶,各种仪器的声音,接着有人拿毛巾,帮素意轻轻地擦着眼睛,血迹擦干之后,素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个原本还昏暗的路段,现在却有十几台探照灯错落的亮着,亮如白昼,救护车,救火车,抢险车的车声不停地响着,灯光交替地闪着,一片人生嘈杂。
程谷安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满头的银发微微在风中颤抖着,他抬起手想摸摸素意的脸,但是又怕伤了她,手停在空中,久久地定在了那。
素意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同地流下来,她想和爷爷说话,告诉爷爷刚才发生的情况,但是她动了动嘴唇,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口腔里一股腥味,嘴角慢慢地流下血来。
程谷安停在空中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让人伤心的情景。程谷安朝着素意点点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用停在空中的那只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他想让素意安心。
素意却不想这样说不出话来,她强忍着每动一下仿佛都粉身碎骨的痛,终于“啊”的一声哭了出来,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地哭声伴着风雪让人挺了觉得凄凉一片,程谷安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不是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此情此景下在场的许多程家的人都流下了眼泪,连这些素不相识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内心一阵唏嘘,人生倍感凄凉。
素意撕心裂肺的哭声,牵动着程谷安的心,他轻轻地握紧了一点素意的手,在她耳边大声地说着:“不要怕、爷爷在这儿、爷爷在呢……”但是话刚一出口,就被淹没到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素意忽然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她想是啊,至少还有爷爷,爷爷还在呢……渐渐得,灯光变暗,黑夜似乎从天空降落下来,落在了素意的面前,在她与黑夜之间飘满了片片雪花,黑色、白色不断转换着空间,白茫茫一片,黑蒙蒙一团,忽然素意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男孩儿在川流一样的人群中,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川流不息的大河中的一块石头,就那样远远地、静静地望着她。
男孩儿瘦瘦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破旧的外套,一条破旧的裤子,光着脚站在雪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一眨眼间就能被风吹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是那么渺小,那么单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又很显眼。素意在看到那个男孩儿的瞬间,繁多的思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却好像又隐隐地藏在心底,一时也说不清、理不顺。素意在一片嘈杂中看着那个男孩儿,心里有一块地方忽然间觉得安稳了。她想再去看看那个站在漫天风雪里的男孩儿,但是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素意在晕过去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她要醒了,便再也不用感觉这寒冷的风雪和吵杂的人群了,一切都安静了。
程谷安顺着素意的目光看过去,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素意一动也不动了,程管的心头一沉,医生说小姐只是晕了过去,程谷安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程谷安看着素意被抬上救护车,车子在风雪中渐渐消失了。他将目光又投在了漆黑的海面上,一阵风出来,呛得他一口气没有喘上来,狠狠地闷了一口气,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老管家杜知中上前一步扶住了身体微微发颤的程谷安。
素意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侧脸看看窗外,斜阳西下,已经是黄昏了。
素意静静地打量着这屋子和窗户外的风景,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哪里呢?
屋里的医生护士看素意醒了,都松了一口气,开始一通检查,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检查完了,继续帮素意扎好点滴,留下一个护士在屋里,其他医务人员才都走了。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
素意打眼看过去,手不禁想微微抬起来,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石婶见状,赶紧走到床前,她看着素意想摸摸头、摸摸脸,但最后还是忍住只是轻轻地将手放在了素意的手上。
素意看着从小在自己家的石婶、石伯、他们的女儿、只比自己大两岁的阿姐,还有司机郭穆,似乎后面还有一个人,但是被人群挡着看不太清楚。
素意看到这些人,心底的凉意渐渐升起来。
她望着石婶轻轻地放在自己手上的手,心跳越来越急促起来。
素意闭上了眼睛,她努力地将眼泪压回去,但抽动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心境。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许久许久,素意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望着石婶,
“爸爸妈妈……”素意微微皱着眉头,积攒了半天的力气才努力地从喉咙里嘶哑着发出来这四个字。
“……”石婶看着素意,看到她睁开眼,听着她说出话,心里真的高兴极了,但是再听清了这四个字之后,石婶却无言以对,忽然低下头去。
石婶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大风大浪也是经历过的,之前想了千百遍素意醒来之后,自己的应对,可是此时此刻,眼圈还是红了,她只能强忍住眼泪,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