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看着Eric脸上震撼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
“印度总理建议，增加长留第十一条准则来约束罪恶意识。但很快被科学家否定了。因为量子纠缠犯罪是无法通过准则来控制的计算逻辑。就好像你可以用法律约束杀人，却没有办法约束他“想”杀人！”
最终，中国主席提出了一条合理化的建议。
就是成立一个以“保护人类”为最高目的的，跨国刑警组织。
组织凌驾于各国的政策法规之上。为保护人类在地球上的生存，组织拥有调动全球经济，警力，甚至地方政府应急预案等多项最高决策权。
CX刑警的破案方式非常奇特。
他们通过盘古的新技术，将自己的意识链接进入长留，在长留找到罪恶意识，将其灭杀，清楚后患。”
“可你刚才不是说，长留准则第一条，就是长留不允许犯罪杀人么？”
“正是因为长留不允许犯罪，所以灭杀长留的罪恶意识成了接下来的第二个难题。好在盘古当年设计长留的时候，在主机中，留下了一个信息接口。接口的目的，原本是为避免计算机bug，保护整个长留世界的大多数意识。但是，接口恰巧可以实现，对个别计算机盒子进行物理灭灯。”
黑影说到这里，大屏幕上显示出计算机盒子的特写，其中几个盒子上的绿灯已经熄灭了。
“灭灯，就相当于关闭承载独特意识的计算机盒子，意识脱离了载体，也就不复存在了。就好像人类的大脑死亡，人类的意识就不可能继续存在同一个道理。”
在黑影说话期间，他们两个脚下，刚才被Eric破坏掉的客厅地板，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
黑影慢慢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有点儿意思！”Eric也跟着坐下。用手下意识地摆弄着，他和黑影之间的茶几上，摆放着的一个相架。
黑影盯了一会儿Eric摆弄的相架，跟着伸手去挪动了它一下，继续说。
“针对独一无二的计算机盒子的灭灯，是没有任何感性因素控制的。只能通过长留主机的逻辑输入。而长留主机判断要灭灯的意识是“有罪”还是“无罪”，全部基于“长留法庭”。通过严谨的数万条计算审判逻辑，长留法庭最终确认，灭灯操作的合理性是否超过50%。”
Eric若有所思地对黑影点了点头。
CX侦探在“公共梦境区域”追捕的凶手，可以不同的面容出现。所以CX侦探在锁定了那个罪犯意识之后，就会移交到CX总部的司法部。
而司法部门的审判程序，在CX中一直都是绝密的。Eric只知道，他们会行之有效地结案，或将找错了凶手的CX警察踢出CX。
只有一次，Eric在司法部门口，赵以沫推门出来的时候，瞥到过一眼他身后房间里的大屏幕。
上面是非常奇怪的视频画面。
那好像是古罗马竞技场，场中座无虚席，观众的穿着十分整齐，又特别奇怪。无论男女老少，不是身穿红色套装，就是蓝色套装。衣服的样式也似乎来自各朝各代。
每个人都左手举着红色的小旗，右手举着绿色的，不同服装颜色的阵营位置，也绝对不会混淆。
竞技场的正中央，是个更加古老的法庭。
有律师和主控官的位置，但是没有陪审员席位。
因为门很快就自动关上了，他也只看到了这些。不过，Eric一直很奇怪，赵以沫究竟在做什么？CX的司法部门是怎样处理那些罪犯的。
Eric正琢磨着，大屏幕上，突然就出现了他头脑中的情景，罗马竞技场。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
“这就是“长留法庭”！你们“CX刑侦小队”确认了罪恶意识之后，CX司法部门，会派出“主判官”秘密进入到“长留世界”的长留法庭。你看到的不同颜色的人，分别代表事实，痕迹，法医，证人，推理路径，合理性分析等各种类别！他们会针对长留法庭提供的资料，给出左手红旗否决，右手绿旗支持的判断，长留法庭把各阵营的结果输入程序，得出有罪还是无罪的结论。这是全世界最公正的法庭，不是么？”
Eric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黑，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怪异的黑影，根本不是在危言耸听。无论他说的真相有多少是真实的，都暗自契合了Eric一直以来的一些疑虑或猜测。
不正因为是“长留”的罪恶意识操纵的不可思议犯罪，所以有的案件才能同时跨越几万里完成，才会找不出凶手的动机。所以在CX组织成立之前，无论警察多么努力，罪案率一直飙升不下。
Eric站了起来，一激动拉倒了茶几上的所有相架。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对黑影吼道！“胡说八道！简直满嘴跑火车！你是CX警察还是我？你究竟算哪根葱在这里装大象？”看着黑影有些发蒙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中国俗语，意思是你懂个毛线！！”
黑影迅速把Eric打翻的相册摆置好，愤愤地继续说道。
“我懂的不只是毛线！你们CX组织，以数千个“CX刑侦小队”为单位破案。好像无数个福尔摩斯和华生的组合。刑侦小队中一共有四个角色。架构师，安全师和一主一副两个侦探。架构师负责根据在真实世界中的案件现场勘察，目击人口供，对凶手的侧写，对凶手动机的推测等所有相关资料的分析，在长留构建让凶手难以察觉的陷阱。所以，你刚才从进门开始，跟架构师屡次确认问题。还问她书架上的书的顺序。”
Eric有点儿语塞，吃惊地看向黑影，没有回答。黑影继续说。
“安全师，负责提供意识传递，“两个世界”中所有人工智能信息技术的同步和安全。在长留，他们要随时提供给“CX侦探”最好的武器，侦查到最新的敌情。但是，他们必须遵循“存在就要合理”的原则，就是你刚才叮嘱的那句。但你不知道，这正是长留准则的第二条吧。”
“存在就要合理！”Eric默默重复了一句。
这句话，放到“长留准则”中，确实比放到“梦境区域”之中更合理！因为他也常常怀疑，为什么梦境需要这样一条准则？毕竟梦是可以天马行空的！
而这一条，对安全师的要求，太过高难！
不能在梦境区域，变换出科学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首先要求安全师是个学识非常渊博的科学家！虽然CX可以协助安全师同步很多知识。但是网络速度，永远都比不上来自头脑中知识积累的直觉。
“不过，你们CX警察对“长留世界”罪恶意识的追捕和灭杀，确实降低了真实世界的犯罪率，也让真实世界的人口骤减放缓，地球人口终于维持在了30亿的水平。两个世界暂时的和平时代来临了，长留世界正式地进入到2.0时代。”
“长留2.0。就是这样意义下的和平年代。”
Eric站起身，缓缓走到蒙娜丽莎的画作前，望着那难以捉摸的笑容。耸了耸肩膀。“我可真不懂那个彼得，他挂个假画在客厅里，还得意洋洋，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赝品，无论如何，也是二手货。”
Eric瞥了黑影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一句。“还有哎，你喜欢莎士比亚吗？他写的书确实好看，但早就过时了，什么生存还是死亡，to be or not 土比，馒头or 花卷的!我看着都想睡觉！”
Eric看着黑影那愤怒的眼神，嘿嘿一笑：“怎么，都到长留2.0时代了，你不是都讲完了么？还不许我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么？”
“我还讲完呢！”黑影怒吼了一声，面具变成了血红色。“本来，这样的和平时代，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35年前，盘古秘密失踪打破了和平对持。“望远镜计划组织”出巨资找遍了地球上所有的角落，搬开每一块石头，打通每一个隐秘的山洞，都没有找到他。盘古，就好像突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他失踪在自己的别墅中，在望远镜计划组织重金打造的24小时无死角的安全监控中，前一秒，他还在优雅的吃晚餐，下一秒就突然在录像中消失了。”
“虽然人类世界并不知道，盘古还有个更惊人的身份，长留世界的缔造者，但盘古是著名的人类社会学家和科学家，他的失踪成了爆炸新闻。针对盘古人间蒸发的案件，从立案开始，就介入了全世界最先进的刑侦手段和力量。最后警方确认，盘古既没有被化成水儿，也没有被抢劫，被绑架，更没有被分尸和抛尸。他的案件最终定义为不可思议案件，由当时CX组织排名第二的中国侦探赵子轩接手。”
“赵子轩？”
Eric皱起了眉头。
赵子轩，是CX创始时期的第一批侦探。
进入CX的时候就70多了，现在已有100多岁。
由于人类医学技术的进步，他还是年轻英俊，肌肉发达，皮肤黝黑，走路带风，好像来自蒙古大草原的一只雄鹰。
赵子轩深谙中国历史文化，让他来破解一个中国科学家的失踪案，全世界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CX组织持续的43年间，赵子轩的传奇也持续了那么久。由他独创的侦查技术和专利发明数不胜数，他的很多case都被当做CX侦探的经典案例。他本人也是当之无愧的，被很多CX警察顶礼膜拜的神探。
但是，由于赵子轩守旧和崇尚传统破案的方式，Eric并不喜欢他，跟他在CX总部中的接触也不多。
想到这儿，Eric突然对黑影又重复了一遍。“你确认是赵子轩接的盘古失踪案吗？”
“当然！”
Eric冷笑了一声，鼓了几下掌。
“厉害，我差点就被你骗到了。不过现在，你的讲述出现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你也许不知道，CX从建立开始就有条规矩，只要一个案子破不了，就会out出局。但赵子轩没有找到失踪的盘古，却也没离开CX。”
黑影的面具上又出现了尖锐棱角的几何图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
“赵子轩之所以没有被开除，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帮他隐藏了一个更大秘密的人。”
“是吗？”Eric嘿嘿一笑，突然把手里的两个CX铁块合并又拉开，一串红色的电子数字，开始慢慢显现了前三位，黑影看到数字，从沙发上跳起来，后退了一步。
Eric两只手稳稳地拉开铁块，更多红色的数字跳了出来。
这是CX警察确定罪恶意识的信号。
当11位数字完整显现，就会确定罪恶意识。
Eric此次出警任务就算完成了。
无论shirly在哪里，他都可以跟shirly一起，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当然，还不会让shirly抱怨他，因为弄错凶手而害团队丢了饭碗。
因为他已经确认，凶手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你以为我是好奇才当了你半个小时的听众，听你这些胡思乱想的么？彼得！”Eric淡然一笑。
黑影后退了一步，脸上的面具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再也没有任何图案。眼睛看向地面，也不知此刻在想什么。
“当我发现，你急迫地想要向我倾述的时候，我就已经抓住了你的弱点。这半个小时，我已经完成了对你的真实身份的推理和测试。”
“第一，彼得别墅的场景，是我们精心设计的。这里虽然是虚构，但也是私宅。除了我和shirly，别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进来的。”
“第二，起初我也并没有看出你是这里的主人，直到你看蒙娜丽莎那幅画的神情。一个人对艺术的喜爱和愉悦，是掩饰不住的。你的眼神，跟监控录像中消失前的彼得，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开始怀疑，你和彼得的关系。后来我再次用说它是赝品来刺激你，你的情绪更是暴露了你的暴躁。”
“第三，你老婆说你有强迫症，房间中的东西必须放在原本的位置，差上一点点都不行。所以我特意把沙发边上的相架，挪动了位置。第一次轻微挪动，第二次全部打翻。果然，坚持不了多久，你都下意识地将它们摆放回了原处。这就厉害了啊，只有彼得才知道自己相册的位置吧？”
“第四，书架上shirly设计的书，是案发现场的顺序。但是我发现莎士比亚的书移动了。于是我想，也许你早就来了，等我们的时候，翻开过它。所以我故意讽刺莎士比亚的书已经过时，我再次看到了你眼神中的愤怒。”
“第五，刚才那秃顶，对你行的跪拜礼，正是案发现场的那具假彼得的尸体留下的姿势。看来秃顶和无头尸体，不但知道你，还知道怎样向你求饶吧？”
Eric说到这里，得意地看了一眼，宛如一尊雕像般屹立不动。
“那么，彼得。如果死者不是你，就可以轻松地解释为什么你能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把现场收拾得那么干净。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在几分钟内完成的！在你自己的豪宅中，你可以用漫长的时间整理现场，整个楼都一尘不染，甚至你的DNA都打扫干净。你还可以轻易剪辑和处理好监控录像！”
“有点儿意思！”
黑影终于开口了，却阴冷地抛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如果我是尚还活着的彼得的意识，那真正的死者又是谁呢？我们现在谈的，可不是90年代的刑侦案件！你们警方，早就确认了死者的DNA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