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西直路出北门后,往东行五十里,有不名山,山势连绵,无人知其全貌。山脚有一村庄,村庄约一百户人,历代以耕种为生,虽不富足,也算是其乐融融,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仿若世外桃源。然近年来战事频繁,村中壮年十有五人皆被征为兵役,良田或被军队强占,或毁于战火,基于荒芜,独有几十亩田因在山间,得以侥幸保存。为避战火,村中族长率所余众人进山隐居,才又偷得几年安乐时光。
“全军听我一言,此战,丢失城池,亡我数千军士,全由我而起。生,不能使兄弟们富贵,衣锦还乡,死,我当为泉下亡魂开路,为其偿命。”言罢,将军拔刀引颈,幸得左右拦下。
“将军且慢。我有一问敢问将军。”
将军见此人,满脸血迹,但双目囧囧有神,毫无疲态。
“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回将军,我叫乔松,三个月前加入军队。”
“哦,你有何问?”
“回将军,将军欲为亡者死,还是愿为生者活?”
“敌军快要追来,如何能活?即便活着,我又如何重整队伍,东山再起?”
“将军呐,活者才有希望,不是吗?”
将军再度打量眼前这个少年,浓眉阔眼,面有棱角,身着列兵铠甲,体型瘦弱,刚经过一场大战,又逃了几十里地,却气息不乱,镇定自若。
将军忽然站起,盘坐在周围的将士们也接连站起,望着将军。
“兄弟们,活着,为生者活着,为死者活着。本将军,愧对死去的将士,也愧对你们,我在此发誓,我余生,为你们而活。”
将士们忍着疲态,挥动军旗,目光坚毅的望着将军。
忽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杀生和马蹄声。
“将军快走,我来殿后。”乔松对将军说到。
“你,一个人?”
“嗯。我一个人,其他人,必须活下来。”
将军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不知为何,犹豫的内心,忽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
“乔松听令。”
“末将乔松在!”
“本将军着你殿后,掩护我军撤离。”
“末将乔松接令,定不负将军所托。”
众人看着这两人,明明可笑的场面,却也生出莫名其妙的信任,随即,全军撤离。
垫后的事情,全都托在了这为名叫乔松的身上。
乔松一人,站在石头上,望着将军与那不足千人的队伍,消失在转弯处,
“都走了,剩下的事情,我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乔松执刀在手,忽而一挥,刀已出现裂纹,
“朋友,出来吧,好久不见。”
只见刀自裂纹出片片碎落,显出一把通体赤红的宝剑。
五百米外,敌军立住。“前方何人,报上姓名。”
“哈哈哈,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乔松兄弟,好久不见了。”敌军中异常安静,分列两队,一骑马少年,缓缓由后而出。
直到乔松面前。
“玩够了没有,该回去了。”
“子充师兄,我还没有独对过千军万马,让我来一次吧。反正你也扰乱了时间,我刚好消灭他们,恢复正常。”
“好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用不到,子充师兄。你放个屁的时间,我就能解决他们。”
乔松手握之剑,逐渐发光,全是血红之色,往前一指,无数红光由剑发出,光芒刚触及敌军,忽然回撤,又进入剑内,光芒所触及之人,则忽然消失,数千军队,忽然消失,只闻得这红光之中,满是惊恐嚎叫之声。所有光芒都回归剑内,剑体深红,乔松眼前,只余子充一人,那还有什么敌军。
“走吧,乔松。再不走,一会没得吃饭了。”
“哦,对。回去之后,你要好好帮我圆谎,不然,我娘又打我。”
“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人已不见,此地,空无一人。
当地县志记载,不名山所处之地原是周河流经之地,三百年前,天降大雨,连下七天七夜,周河水溢,附近村庄皆为淹没,百姓哭声震天,神仙感其诚,降临凡间,立于周河水面,口念咒语,顿时周河水干,又见一神灵负山而行,掷于河干之上,山势顺河干绵延,不止尽头,不名山由此而来。知名不具,而无人知神仙之名,又为表达对神仙的礼敬,故称此山为不名山。曾有数人闻此传言,料定山中必有真仙,于是进山而求,终年不得出。或有人言,死于山中野兽之口,或有人言,于山中迷路,饥饿而亡。后虽有求仙问道者,经过此地,绕山而行,无人再度进山。
山脚村长迁居之地,是不名山的外围,若非山脚良田被毁殆尽,村中族长也不会让族人迁居此处。
常年,树挪死,人挪活。自从搬进这不名山里,族人反而愈加兴旺。本以为只靠着着几十亩田,族人生活会比较艰难,未料自搬进来后,见的周围野味无数,取之不竭,族人异常欢喜,自此又再度安稳度日,外界纷纷扰扰亦从未涉足此间。
“子充,子充,快醒醒,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一瞬间杀了好多人。”
躺在树根上睡觉的子充睡眼惺忪坐起,
“我们睡了多久啊,果子还没摘够呢。”子充伸手去摸竹篮,
“赶紧走了,乔松,摘果子去,不然回去要挨揍了。再不走,一会饭没得吃了。”
乔松满眼惊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再不走,一会饭没得吃了。”子充背对乔松,正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这句话。”
“对啊,我可不刚刚说过吗。你还不起来啊,乔松。”
“不对,我在梦里,听你说过这句话。”
子充疑惑的望向乔松,
“你怎么啦,睡个觉还睡傻了。”
“可能吧,走吧,子充,赶紧摘完果子回家吃饭。”
两人在山上寻找果树,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
“奇了怪了,这里的那些果树哪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了。”
“是啊,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里的啊。”
“不找了,赶紧回家吧。天要黑了。走吧乔松。”
两人沿来时路,缓慢下山,至山脚,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村庄怎么没有了?”
月色正当空,照满山谷,溪流涓涓,阵阵蛙鸣,哪有什么村庄呢。
“子充,怎么办。我们迷路了吗?”
“可能吧。”
子充年龄稍涨乔松几岁,因此,也比乔松稍微冷静一些。可白天刚从村庄上山,
下山时,沿原路返回,不能走错的。终于走出来了,那村庄终于消失了。
乔松看着子充镇定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乔松进山的时候只有三岁,子充像是哥哥一样照顾他,至今已经十年了。
可此时,乔松似乎好像只是刚认识子充一样,还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子充,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晚我们赶快找个地方过夜吧。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
“好吧,你这这里,我就没那么害怕。”
子充和乔松选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燃起篝火,面对而坐。
“好饿啊,子充。”
乔松看见子充篮子里有两颗水果,正伸手过去。子充率先拿走了那两个水果,
往远方扔了过去。
“子充,你干什么!我饿啊。”
“哦。那水果不能吃了。”
乔松站起来,往水果丢的方向去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在哪里。悻悻的又坐到子充旁边。
“乔松,你想不想回家。”
“当然想阿,在家多好,又不会饿着。”
“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知道啊,这不是迷路了吗。你怎么这样问啊子充。”
“如果我说,那里不是你家,你....”
“瞎说什么。”乔充打断子充的讲话,
“我三岁时,族人就迁居到这里,这里就是我家。”
子充目光忽然凌厉,声音忽然低沉了许多,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什么?”
“我...我还记得,从小是你陪着我玩耍,我们俩这几年经常一块上山摘果子。”
“还有呢?”
“还有......还有每次摘果子回去晚了,我娘都会打我,你就在旁边看着,也不拦着,等我娘打完我了,你才来安慰我。”
“嗯,你记得我,你娘,还记得谁?”
“还有族长,大婶,大伯,族里的人我都记得啊。你怎么啦子充。”
“村里除了我之外,你有谁是玩伴啊?”
“没有了,就你对我最好,其他人都不跟我玩。”
“哼。你见过其他家的小孩么?”
乔松忽然愣住了,是啊,从小到现在,只跟子充一个人玩耍,没有跟村里其他小孩玩过,可也真没见过其他家的小孩。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其他家没有小孩啊。就我们两个。”
“其他家自然有小孩,只是你看不见。”
乔松又想再问,被子充打断了,“好了,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乔松闭上了眼睛,心想这哪里还睡得着,且不说这荒山野外,就是刚才和子充的对话都让人满心疑惑。'其他家自然有小孩,只是你看不见。'子充今天是怎么了?哪里怪怪的。
走了一天山路,疲惫涌进脑海,乔松想着想着,也熟睡了。
子充盘膝而坐,口中年年有词,若是乔松还醒着,听见了这些话,必会更加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