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遇见她，他家殿下必定还在竹林间舞剑、叮咚泉旁品茶，笑颜下自带一番气宇轩昂；或是在平定仙川鬼域的战场，挥斥天地、指点神佛，走笔行军皆是游刃有余。
那个襟怀磊落、遗世独立、自信而刚强的少年，离开很久了。
芦羽多想放肆去恨画卷上的女子，可每每总是在下定决心要恨的一刻，她当年倾力弥补时疯狂的模样，勘破红尘时决绝的神态……一帧帧便浮现眼前，即便弥补得如此差强人意，他也还是感动了，再没法做到纯粹地去恨。
况且，殿下如果还在，他又怎舍得她不被善待，哪怕只是一张她的画像。芦羽不情愿却自觉，细心拍掉画卷上沾染的灰尘，把画装进锦盒。
按照命盘，又到了西极战神来取画和信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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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东君殿下这一世轮回即将结束，西极王、慕云长公主已出南天门，应是去往流觞河。”惊雷禀报。
“这已经是第一百九十九世了，他竟还未跳出轮回……”
“天界诸神对东君之死都颇有微词，暗传主上不顾兄弟亲情。他们不明就里却胡言乱语，忒可恨了！主上私下为殿下做了多少，多么爱护有嘉，他们都不知道！”惊雷不平道。
许多画面浮现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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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您说今日要考凌儿课业，您让凌儿背的《太清风露经》，凌儿已背熟了。”
“哦？是吗？”
“是的，三月初五时父皇对凌儿说过，四月初五父皇要在凌霄殿考验儿子功课的。”
“好，你背来与朕听听。”
“长生之门，其门不一……”
“陛下，贵妃娘娘见了红，可能这两日便要生产。”
“走，移驾曦楚宫。”
“父皇，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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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小奴已将大殿下和三殿下都请来了。仙侍们正在为他们梳洗更衣。”
“凌云和暮云呢？为什么没去请他们？”
“贵妃娘娘，午间您在休息，小奴没敢打扰。小奴想着先天后云神一族罪大恶极，请来那二位，会引起天界众仙及宾客们不必要的猜测，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能猜测什么？！凌云、暮云都是陛下的孩子，还轮不到你想！你自作主张！今日千禧宴，陛下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去给我请回来，一应待遇比对大殿下和三殿下，再有差池，便送你到人间历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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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我先在池畔看书的。”
“那又怎样？小王如今就想在这，不相干人等火速离场，休要碍眼！”
“你是王子，可我也是皇子。”
“呵，你是皇子？皇子和皇子区别可大了，你若是三殿下，我风行立即让出整个浣花池！可换了你这皇子，那跟小王我这样天家公主与天界强族风部族主所生的嫡子比起来，你就是个屁！本小王将来也是要镇守一方，受一方臣民敬仰的。而你，一个逆臣贼族生的种，就算是皇子，怎能与我比尊贵？今日本小王偏是看上浣花池不走了，你且速速爬开！”
“逆臣贼族？！本神与二殿下乃嫡亲兄弟，我兄弟二人皆是父皇所出，表兄在此给我二哥扣上逆臣贼族的帽子，怕心里也当本神和父皇都是乱臣贼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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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珠公主，那日公主教小神桑落酒的酿造之法，小神依照步骤按法炮制，虽也是甘甜清冽的好酒，却总是比不得公主酿的醇香。”
“沉光不敢当，下次殿下起兴酿酒时来喊一声，沉光必定去为二殿下看看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可好？”
“先感谢公主了，不知今日公主可否得空？”
“额，今日沉光已约了旁人，明日如何？”
“沉儿，校场上练兵有些突发情况，我去安排了一番，耽搁了一刻，你可怪我？咦，二哥也在这？”
“什么突发情况？你可有事？”
“能有什么事儿？放心吧，你家夋羲可是无所不能的太阳神。只是有些想你，这算不算事儿？”
“夋…羲……，你……，额，二殿下，我们先告辞了。明日沉光再去您宫里帮您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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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她爱你，她心里装的只有我！”
“昨日大殿上，你没听沉儿亲口说吗？她要嫁给我！她想跟我天荒地老！”
“是，她说了，我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但她昨日说的那些你信吗？你自己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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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怎么了？我母妃怎么了？你们做了什么？告诉我，到底是你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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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儿，让我帮你把血止住吧？你得爱惜自己。”
“……”
“沉儿，明日就是我俩大婚，你可还记得你说过要配合的。”
“放心吧，陛下。沉光还死不了，明日我会配合的。”
“我要你配合好我，照顾好自己！你如今这副模样，凌云心如刀割！你知道我在乎你！求你不要整日里一个万念俱灰的样子……”
“陛下，沉光以为你我之间不过是个权色交易，您放心，沉光的底牌都抠在您手里，沉光不敢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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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光，我只问你，如今这局是你布的，还是他们逼的？”
“我都是心甘情愿，沉光有沉光想要得到的，为此利用了殿下。”
“呵～～～呵～～～都说太美的女人惹是非，可恨我夋羲也不能免俗，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修炼不精，心神不纯，贪恋一副皮囊却不识得其内心思。虽你心术不正，可你叔父是个无辜的，夋羲这条命就在此赔与他了。沉光，你配不上我夋羲！你且在这肮脏的世道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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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这样？就算你把夋羲救活了，他也不可能再原谅你，你们不可能了。”
“我的事与陛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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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残忍！”
“他活过来了，我知道瞒不住你，凌云，我只求你一件事，留他一条活路。”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
“沉光已是将死之人，请陛下与我一些安宁。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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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就走神了。凌云使劲晃了晃头，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又不露痕迹把眼中的雾气拂去。
“把夋羲身旁的暗桩都撤了，将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命数。”元始天尊说过，夋羲这种抢夺回来的魂魄，若有知情者干扰轮回，那便真正的灰飞烟灭，绝无重生可能了。他其实是恨不得他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回回见他万苦受尽，偏不受情苦，便知他还是惦念着沉儿不曾忘怀，每思至此，凌云多少次恨不得立即跳进凡尘，去搅他个灰飞烟灭。可念起手足一场、儿时种种，他最后竟派去暗桩，守了他一世到百世。
知道夋羲正在轮回中度苦的，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大哥西极王崇山和四妹暮云长公主及乌金殿两名夋羲的忠仆。这些人都是一心护着夋羲的，他们铁定是把事情瞒得铁桶一般，断不会让消息流出，自然也没有谁去凡间伤害夋羲，所以他那是多此一举，夋羲并不需要他去守什么。最最可笑的是，谁会相信他在保护夋羲？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里，最可能对夋羲不利的，其实从来都只是他凌云。他越是关心，那几位越是防贼一般防了两万多年，防的不正是他凌云吗？
我对他好吗？我不过是个夺他妻害他命的哥哥，却关心起他来。我不过就是个笑话吧。他投胎转世近两百回，却找不出一个喜欢的女子，他难道投胎转世，不记前尘也只愿对沉儿用心？！
夋羲，除了沉儿换谁都行！
夋羲，除了沉儿，别的二哥都给你。
桌前的凌云，八仙桌下的双手捏紧成拳很久，才整理好心情。他向惊雷交代完又朝青衣问道:“珠儿今天又去乌金殿了？“
“是的，陛下。”
“给她找些事情做，最近少让她出去走动。”大哥、四妹和乌金殿都在准备夋羲的事情，虽然沉儿不记得过往，容貌和心智也都不同于当初，可有了从前的教训，他再不敢大意。
他不相信缘份是可以守来的，世间事事都需争取、筹谋，缘份也不例外。当年如果先说出来的是他而不是夋羲，也许沉儿心里的人便是他凌云了吧。
见凌云的眉眼又纠结起来，青衣暗叹一气。她思量一番，心下暗暗起了计较。青衣也不多说其他，回了声“是”，便示意惊雷同她一并退出殿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