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跟纪氏接到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徐子昂正坐在医馆的床边,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疼痛。
徐氏又气又心疼地揽住他,胆战心惊地让李大夫将徐子昂的骨头正位,抹上草药,再用柳木固定住。走完流程,李大夫摸摸胡子,叮嘱徐子昂,“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小子,这些天记得好生休养。”
肇事马主愧疚不安地向徐氏跟徐子昂道歉,还要赔偿。徐氏瞪他一眼,骂道,“连马都看不好,还当什么马夫!”
马夫本来就不占理,只得低下头任由徐氏痛骂。他自己也是纳闷,喃喃道,“今日正是见鬼了,那马突然跟中了邪似的,发疯的跑,我就是想拦都拦不住!”
最难受的是纪青,已经站在角落不做声多时。徐子昂抬眼看她,她讪讪一笑,耷拉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氏骂完收了赔偿,便朝纪青招手,让她过来。纪青慢吞吞过去,纪氏就让她向徐氏道歉。纪青低着头,刚要说话,就被徐子昂一把拉住。
“纪娘,是我带她来听戏才弄出这些事的。纪娘别怪她。”徐子昂替纪青解释道。
徐氏也拉过纪青的手,“对,不怪我们青儿,都是那马夫不好。”
纪青摇摇头,又不说话。纪氏轻轻叹了口气,摸着她脑袋对徐氏说道,“阿冰,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这般皮。今后我定严加管教。”
“小莲你这是什么话!”徐氏嗔怪道,“这哪里怨得青儿,好了好了,昂儿的伤处理好了,我们回去吃饭罢。”
出了医馆,纪青主动帮徐氏提着药。徐氏要抱徐子昂,徐子昂摇头,“阿娘,我断的又不是腿。”
徐氏怔了一下,笑道,“行行行,那你自己走,看着点路。”
徐子昂便牵着纪青走在徐氏跟纪氏前面。
这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傍晚。晚霞像彩墨一样在天际延展开,跟残存的蓝色、到来的黑色交融,灿烂而幽静。
徐子昂偏头看向纪青,只见霞光轻柔地扑在她软和的脸庞,浸润着上面细细的绒毛。他扯了一下纪青的手,纪青回过神,看向徐子昂,“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纪青被这么一问,有些惶然。她摇摇头,摸着肚子说道,“我只是肚子饿了,想着今晚有哪些饭菜。”
“……”徐子昂见纪青那惴惴不安的样子,欲言又止。
——————
回到家,徐子昂以为徐父会将他好一顿揍,没想到他吃饭的时候徐父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最后还是徐氏看不过去,用筷子拦住徐父的筷子,徐父这才作罢,自己闷头吃。
“你爹就是嘴硬,”徐氏明白徐父的意思,她失笑道,“昂儿今天保护了青儿,是个小小男子汉了。”
“亏了一笔药费,我看他以后成不了商人。”徐父严厉地哼了一声。
徐氏翻了个白眼,说道,“成不了商人才好,士农工商,商人走到哪都不被待见各种受限制,受多少委屈你又不是不清楚!”
“……”徐父被徐氏这一骂,顿时放软姿态,不甘心地嘀咕,“现在又不是没有商人走上仕途。况且前朝龚宇如一个海盗,做着海上的买卖,不一手遮天,让别人求着他接受招安么?”
徐氏打了一下徐父的筷子,瞪眼道,“这些话亏你敢说。干那些不正经的事,最后还不是被顾小王爷擒于落雪谷,落个砍头的下场!而且走仕途说得容易,实际难于上青天。我就是气,你说昂儿生得这般机灵活泼,怎就生在了我们家!”
徐父被说到痛处,只能闷头大口挖饭。徐氏幽幽叹了口气,摸着徐子昂的脑袋说道,“昂儿以后也别跟柳先生置气,他除了古板,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虽然徐父跟徐氏看上去很为徐子昂的将来发愁,但是徐子昂还是不太懂凡人的烦恼。他吃饱了后跳下椅子,“我吃完了。”
说完跑去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徐氏以为徐子昂也在难过,顿时眼睛发酸,“你说昂儿是不是听懂了我们的话?我也是不该,怎地就在他面前提这事!”
徐父给徐氏夹了一筷子菜,叹气又坚定地说道,“昂儿的事你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
房间内。徐子昂轻叹口气,坐在床上。紫光再次乍现,蓬莱仙君现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望着徐子昂,“你怎么先乱了。”
“就此打住吧。”徐子昂闷声道。
蓬莱仙君似乎料到如此,打量着徐子昂,脸上浮起的笑容有些玩味。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徐子昂面前,“既然不打算弄明白,月老便跟我回去罢?”
“再过一些时日。”徐子昂坚持道。
蓬莱仙君,啪地收起扇子,怪里怪气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月老,各个都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如此看来是偏见了。”
徐子昂知道蓬莱仙君话里有话。他也懒得去追问清楚,对蓬莱仙君说道,“既已无事,仙君可回。”
“……”蓬莱仙君冷哼一声,“你可知天庭开始追查宋峤阁灵识了?你若是不尽早回去,怕是要被猜疑。”
徐子昂闻言皱眉,沉默片刻,他方缓缓开口,“如被猜疑,也无可奈何。”
“你究竟要留在这里做什么?”蓬莱仙君见徐子昂态度坚决,不解道,“如果只是因为那道红光,大可以等风波过后再调查。”
徐子昂黯淡的脸上忽然拉起一丝笑,他摇摇头,伸手出来。
“你这是何意?”蓬莱仙君皱眉问道。
徐子昂望着蓬莱仙君,“仙君带我回去罢。”
蓬莱仙君被徐子昂弄得一头雾水,他抓住徐子昂的手,“你这唱的是什么戏?”
说罢便发力回去,不料红光突然大震,蓬莱仙君竟直接被红光弹开手!蓬莱仙君呆呆望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刚刚那红光威压居然恐怖如斯。
“这……”蓬莱仙君愕然地望向徐子昂。
徐子昂捏紧手,“我就猜是如此。他让我进来,便不会轻易让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