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李元吉讲到这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父王你怎么了？”
年幼的李承度抬起他的小脑袋不解地质问道。
“度儿！你要记住一句话，这世上最无情的便是帝王之家，你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你只能够相信你自己一个人。明白吗？”
李元吉看着挂在寝宫里大红色柱子上他常用的一把宝剑说道。
“好！父王！度儿记住了。”
年幼的李承度看着他父王脸上一副严肃的模样，他脑子里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随后年幼的李承度也朝着大红色柱子上挂着的宝剑看去。
他心下里只觉得那把宝剑剑柄上垂下来的两束大红穗儿看着好玩，它们就像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波斯商人棕红色的大胡子。
“父王！那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哦……还有那个惊为天人的美少女是不是度儿的姑姑？”
李承度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父王问道。
李元吉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即使是有夜色的掩护，但是他也不想让自己年幼的王儿看到他这副落魄的模样。
李元吉把头转了过去，眼睛无神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窗子，自顾自地说道：
“那个阿三最后自尽了，阿四之后也离开了楼兰王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至于她的死活，父王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后来我只听说楼兰王安明山见他的计划败露想要杀她灭口，结果她被一个身材高大并且有着金色面容的男人给救走了。
从那以后，楼兰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年幼的孩童无缘无故地被人剜去心肝。
之后，据说有人曾亲眼见过她作案，所以楼兰国的百姓们都认为是她来复仇了。
度儿！这就是楼兰仙女的故事。”
“父王！父王！那她到底是不是度儿的姑姑嘛？度儿的姑姑她到底长什么样呢？姑姑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伤害幼小的孩童呢？还有那个楼兰王真坏！”
年幼的李承度来回摇着他父王布满老茧的右手，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好了！度儿！天色不早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了。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
李元吉回头慈爱地看着年幼的李承度，脸上挤出一点善意的笑容，然后假装着一本正经地命令道。
“哦……！”
年幼的李承度不满意地噘起了小嘴。
他被李元吉霸道地抱到了床上，然后他乖乖地躺下睡着了。
…………
小伊娅想先偷偷地观察一下这个来自大唐的小哥哥，当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客房门口的时候。
“小公……”
“嘘……！”
守在大门口两侧的带刀武士正准备询问就被小伊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且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先不要出声。
随后小伊娅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子下面，有模有样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右手的食指，然后她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地把窗格子上糊着的白纸捅了一个小洞。
之后，她利用那个小洞偷偷地观察了起来。
小伊娅看见王孙坐在屏风后面的书案旁，他两只胳膊伏在书案上，好像正在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一本已经被翻开了的经书。
小伊娅就这样一直偷偷地观察着小王孙。
她看到小王孙稚嫩的脸上表情变化很快，他一会儿是香甜的微笑，一会儿又是十分痛苦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小伊娅她竟然看得痴了，她小脸蛋上的表情也随着王孙的表情变化而变化着。
就这样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着。
…………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小伊娅已经不知不觉地推开了窗子，她正在痴痴地看着伏在案上看书的小王孙。
“啊！你……楼兰仙女……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小王孙被一阵微风吹得抖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正在惊恐地看着趴在屋外窗台上的小姑娘大声说道。
“额……！”
小伊娅也被小王孙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看了看已经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的窗子，又看了看她自己。
不知道是刚刚受了惊吓还是什么，小伊娅的小心脏正在通通的跳着，她的小脸蛋羞得红红的。
“你……你讨厌！”
小伊娅轻轻地骂了小王孙一声便快速地转身跑远了。
“她不是楼兰仙女吗？她不吃我的心肝了吗？”
小王孙呆立在原地，疑惑不解地说道。
…………
“这还真是百年难遇的西洋景！”
一个叫做竹儿青的带刀武士说道。
“本来还想看看三公主今天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结果呢？啥都没看着。”
另外一个叫做菊儿黄的带刀武士失望地向着竹儿青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然后笑着说道。
“我说老伙计！以前我只听说大唐的丝绸和瓷器美，今天看来以后又要多加一项了。”竹儿青说道。
菊儿黄会心一笑，然后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看那大唐来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魔法？你看！三公主的魂儿都快被他勾走了。”
“菊儿黄！你还别不信，我认为咱们的三公主已经喜欢上这个大唐来的臭小子了。要不要咱们哥俩打个赌？”
竹儿青调侃着说道。
“打赌？竹儿青你不说这个老子还忘了，上次你打赌说大王不会被那慈恩寺的小秃驴忽悠。结果呢？
快说！你上一次打赌欠老子的‘青月宝刀’啥时候还呢？妈的！”
菊儿黄听了竹儿青的话，他想了想之后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破口大骂道。
“嘿嘿！菊儿黄大哥！小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青月宝刀是那火龙头陀的心爱之物，小弟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拿不到啊！
你就说谁承想慈恩寺那小秃驴竟也那般厉害！
让咱们大王放着名震江湖的‘阿尔泰金戟，一诺千金’的美名不要，却去干那每天青灯古佛的玩意儿。”
竹儿青贼眉鼠眼地嘿嘿笑着，他狡辩道。
“妈的！咱们大王那是一诺千金，谁跟你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泼皮无赖！
你别给老子转移话题。
说吧！答应老子的青月宝刀什么时候还？给个期限。”
菊儿黄大骂道。
说着，他抡开了膀子就要赶上去赏竹儿青两个大嘴巴子。
竹儿青见状，吓得一溜烟往前面跑了。
“竹儿青！你他妈的给老子站住！你躲得了初一，你可躲不了十五！……”
菊儿黄追着竹儿青大声喊道。
“菊儿黄大哥！菊儿黄大哥！兄弟我下次请大哥你喝酒，这次我就先撤了啊？兄弟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哈哈……”
竹儿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远处，他小人得志的奸笑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
时间过了半年之后。
王留的身体在疏勒王臣盘的精心照顾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王留在疏勒王宫内府养病的半年时间之中，他经过仔细考虑，左右衡量。
他索性把自己和小世子逃难时在齐王府带出来的所剩不多的银两拿了出来，在疏勒王臣盘的帮助下，他在疏勒王宫的正对面开了一家叫〈复唐铁匠铺〉超豪华铺子。
在此之前的一天。
出于对所有相关人等人身安全的考虑，王留还和疏勒王臣盘立下了一个生死契约。
…………
这一天，疏勒王臣盘处理完国事便早早地就来看望还在病榻上的王留。
他们互相交流了他们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之后，最终他们的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
随后疏勒王臣盘独自走出了王留养病的屋子，他去了疏勒王宫内府的百宝阁拿一件十分宝贵的东西。
他需要让它再一次重见天日——来见证他和王留将要立下的生死不忘的誓言。
臣盘走后的一段时间。
王留拖着比之前刚到疏勒王宫时好多了的身子伏在床边的案上，他略显艰难地起草好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契约。
王留在这两份契约书上这样写道：
“天地日月及齐王殿下之英魂明鉴！
今大唐齐王府悖逆之臣李铁与疏勒王阿尔泰金戟臣盘在此立下誓约。
大唐齐王幼子身世之秘密，悖逆之臣李铁与疏勒王阿尔泰金戟臣盘在此共同立誓。
我二人及其后人将永生永世誓不泄露此秘密。
如我二人及其后人违背今日之誓言，我二人及其后人将面朝东土大唐叩拜并自刎以谢罪。
此誓！
齐王府悖逆之臣李铁与疏勒王阿尔泰金戟臣盘生死不忘！
守约人李铁＿守约人臣盘”
待到臣盘从百宝阁回来，王留看到臣盘的手上多了一件被人从中折断了的兵器。
这件被兵器上面覆盖着的灰尘很厚，王留从它的外形上判断，它应该是一件饱经沧桑的戟。
不等王留开口，疏勒王臣盘便自顾自地说道：
“李铁兄弟……哦……不……王留兄弟……王留兄弟！你想知道本王手里这件兵器是什么吗？”
王留没有说话，他满脸疑问地看向疏勒王臣盘。
“咳咳！”
疏勒王臣盘咳嗽了两声，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慢地回忆着说道：
“这件兵器和之前那个疏勒王臣盘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阿尔泰金戟，一诺千金！
如果再要说它的来历，那还得从二十多年以前说起。
也许你还不知道吧！哈哈！
本王原本只是一个刚刚出生就被遣送到突厥汗国作为人质的质子。
你现在听到的我和我的小女儿的大月氏口音，就是从小照顾我的一个大娘伊儿娅教给我的。”
臣盘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他的两个贴身侍卫梅礼黑和兰里红从疏勒王宫的酒窖里搬来了两大坛子的烈酒。
梅里黑和兰里红把两大坛子酒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他们用随身的腰刀扒拉开了酒坛子上用来隔绝空气的黄泥巴，随后他们立刻就退了出去。
酒坛子被打开之后，整个屋子里瞬间就弥漫起了浓烈的酒香味。
王留凭这味道判断，这两大坛子美酒至少得存放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能散发出这馥郁的香气。
“嗯……好酒！真得是好酒！不对！不对呀！这酒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王留皱了皱眉，他满脸疑问地说道。
“哈哈……！王留兄弟！这都被你闻出来了。
这两坛子剑南烧春是本王和你们齐王结拜之后，他遣人送给我的。
这酒原有八坛，象征我们八拜之交的友谊，现在就只剩下这两坛子了。”
臣盘想起了他和齐王当年的往事，他豪情万丈地说道。
“我……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和婉儿……婉儿……”
王留想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酒了，那是当年他和婉儿成亲的时候，齐王赐给他和他的未婚妻婉儿的。
但是一想到婉儿和他们的用儿，王留的心就像针扎似的抽搐了起来。
臣盘看着暗自失神的王留他不明所以，他还以为王留被这大唐的御酒剑南烧春给迷住了。
“哈哈！李铁……哦……王留兄弟！
本王真没有想到你也是这酒中之人。来！陪本王痛饮一番如何？”
臣盘大笑着说道。
说完，臣盘招呼王留坐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痛饮起来。
“咳咳咳咳……”
王留一碗烈酒下肚，他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哈哈！王留兄弟！你们大唐这剑南春可烈着呢！你慢点喝！哈哈……”
臣盘看了一眼咳得面红耳赤眼泪都流出来了的王留，他大笑着说道。
“好！好……”
王留压制着心底里滚滚翻腾起来的悲痛，他微笑着说道。
臣盘和王留又连连碰了几碗之后，臣盘手里拿起被那厚厚的灰尘覆盖着的折戟喷了一大口酒到它上面。
他一边用抹布擦拭着戟，一边又说了起来。
臣盘说：
“二十多年前，本王十八岁，那时本王还在突厥汗国当质子。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呐！
在这十八年里谁能想到日后威震西域三十六国的阿尔泰金戟臣盘在突厥汗国过着什么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啊？”
臣盘想到这儿，他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他喝了一大口酒又继续说道：
“我十八岁那一年，突厥汗国的颉利可汗给我父王修书一封。
颉利可汗在信中说明，我已经在突厥汗国待了十八年了，他希望我父王能用年龄小一点的王子把我给换回去。
可是……可是谁又能记得起一个漂流在外已经十八年的庶子呢？
当然！我父王这个浑蛋根本就没把颉利可汗的国书当一回事。
颉利可汗等了大半年，我父王这浑蛋迟迟没有一点儿动静。
颉利可汗他见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他要杀了我。
那一天……那一天！如果不是伊儿娅大娘她们一家舍命救我，我想我这副臭皮囊早就在突厥了。
哈哈……”
臣盘说到这儿，他苦笑了起来。
臣盘手里拿着的阿尔泰金戟这时已经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随着臣盘的不断擦拭，它嘶吼着一阵阵龙吟并迸射出让人胆寒的金光。
紧接着臣盘又说道：
“伊儿娅大娘她从小就对我很好，她对我比她的亲生儿子还亲啊～
颉利可汗下令杀我的前一天晚上。
伊儿娅大娘在突厥王宫当侍卫的儿子无意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很快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
之后，伊儿娅大娘和他的儿子不顾生命危险把我送出了突厥汗国的王城。
在我们出城之后，我让他们和我一起走。
可是……可是伊儿娅大娘她告诉我，这件事总有人要承担罪责，她让我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后来我才得知，她和她的儿子因为放走了我被颉利可汗下令处死了。
嗷嗷……！我臣盘对不起他们呐！他们是因为我才……因为我才……”
臣盘说到了伤心处，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默默地给自己的斟满了一碗酒，然后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臣盘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一些，他眼睛看着门外又继续说道：
“我从突厥汗国逃出来以后，我也不敢直接回疏勒，后来我就辗转逃到了天山玉女峰。
在天山玉女峰上我找到了一个山洞，我就在那里避难。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山洞的名字，它叫作青云洞。
来到青云洞以后，我白天打猎晚上睡觉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有一天傍晚，我早早地就烤了一只野兔吃完便睡下了，之后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我看见青云洞被升腾着的乳白色的仙气所笼罩。
我站了起来，在青云洞里摸索着。
突然……洞壁上缓缓走出来了一位脸上戴着白色面纱身着青白纱的仙子，她背着手生气地骂道：
‘臭小子！看到本仙女还不快快跪下！’
听到她的责骂，我连忙跪了下来，给她连连磕头。
‘你本应是疏勒国高高在上的小王子，只因为你是庶出，你那狗屁不是的父王把你送到突厥汗国当质子。是也不是？’
仙女质问道。
‘是！’
我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仙女大骂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看在你给本仙女下跪的份上，本仙女可怜你！今日就送你两件宝物。
一件是那三国时吕奉先曾使的方天画戟，另外一件是我一故人曾创下的方天画戟修习心法。
你只要勤加练习，不出三年便可以重回疏勒国杀他个人仰马翻。哈哈哈……’
‘谢谢仙女！谢谢仙女’
我连忙喊道道。
‘不用谢我！我们道家讲究个缘法，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那两件宝物都在你膝下，你掘地三尺便可以看见。’
仙女说完，她又转身缓缓地走进了洞壁。
她灵动的声音从洞壁里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玉女峰青云洞是本仙女修行的地方。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也包括你！三年之后，不管你有没有学成，你必须得滚，不然本仙女就让你死无全尸。”
我一下子被仙女的声音给惊醒了，浑身上下都被汗给浸透了。
之后，我根据梦境掘地三尺果然发现那两件宝物，与此同时我还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上写道：
‘方天画戟的嗜血魔性已被本仙女用金光法封印。
你离开此地之后，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说见过我，也不可以把方天画戟的名字泄露出去。
谨记！谨记！’
我看完信刚要准备收起来，这封信突然在我手上自燃了起来，我吓得赶紧把它扔在了地上。
最后它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
此后的三年我勤加练习武功，三年之后，我终于神功大成下了天山玉女峰。
仙女所料不错，我下山之后来到了疏勒国杀了他个人仰马翻。
最终我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王位。
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们送了我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阿尔泰金戟，一落千金。”
臣盘终于说完了，此时他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臣盘一动不动地盯着装酒的大海碗，他打了几个饱嗝便倒头睡了过去。
王留虽然也喝得有点多，但是他神智还是清醒的。
他想，这些帝王将相们总是要给自己的某些不正当手段添油加醋地加上一些神秘的色彩。
“唉～！
万里长城万里空，
百世英雄百世梦。
渡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吟叹道。
说完，王留也趴在了桌子上去见周公了。
……
酒醒之后，王留和臣盘再次商量之后决定。
他和年幼的李承度继续用化名在碎叶城中生活，臣盘也答应会给他们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此外臣盘还特别提出，年幼的李承度必须寄养在他的王宫。
虽然他已有了两个王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公主，但是他还很乐意当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的义父呢！
王留对臣盘此举千恩万谢，他是真得打心眼里感激他们齐王殿下的这个义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