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清醒起来，想起方才墨辛被狐二截断的话，又想起化蛇的神色，狐二哥从来不是这般多话的人，可是这回却是跟以前不一样，相思一颗心一下子变得沉沉的，练明华跟涔露的话在耳边不停的回响着，搅得她没有一时一刻的安宁，她怎么就能这么傻。
“狐二哥，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啊。”相思想着既然狐二哥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假装不知道好了，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违逆他的好意。
“怎么突然问这个？”狐二看着相思。
“没什么，我就想着人人都有愿望，我也有。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愿望，好奇才问问。”相思维持着跟以前一样的笑容。
狐二打量相思一番，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当，可能自己多心了，心里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没有愿望。”
“胡说，怎么会没有呢？你肯定是不想告诉我。”
“以前是真的没有的。”狐二这回倒是真的没有骗相思，他是狐族最聪慧的后人，狐族所有的族人都知道将来继承狐族大统的会是他。他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聪慧，同样是占卜，别人只能卜出几日的祸福，可他却能算出一年的。再到后来，不管是学习术法，练习演算，又或者练习狐族那些绝密的技法，他总能领先别人许多许多。他早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站在巅峰的人还能有什么愿望，只有他满足别人愿望的时候。可是慧极必伤，正因为他太聪慧，窥视天道为狐族牟利，逆了天地规则，所以注定是要受惩罚的。
“那现在有了？”相思追问，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呢，都是骗人的。
“嗯，有了。”
“是什么？”
狐二想了想，缓缓的说道：“若是可能的话，我希望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能顺应天道，得偿所愿。”
“呃，这是什么意思？”相思不解，狐二哥就是爱扮高深，说出来的话总令人听不懂。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狐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役打的很是惨烈，足足七天七夜，两边僵持不下，伤亡不断。北极仙君能称霸北极之地十几万年，这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顾湮城等人虽然是临时拼凑的军团，但是个个都是高手，虽然以少对多，但是还能保持不败之地，也着实不易。
一直到墨冥夜带着墨攸阳赶到，狐族族长外加一个骁勇善战的狐大，战场上的情形顿时颠倒过来。
北极仙君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看着墨冥夜那一头银发，哈哈大笑，“当年你因你妻子离世一夜白头，如今你二儿子眼看着一命归阴，你这心里也不好受吧？哈哈哈，狐族纵然能预知福祸，窥视天道，又能如何？还是挡不住天地规则受其惩罚，墨冥夜，就算你要了我的命，你也是一个失败者。”
长长的银发在寒风中飘散，墨冥夜冷漠的双眸似是没有任何的温度，听着北极仙君的话也未见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众人只听他缓缓说道：“我身为狐族族长，自然要为我族牟利，既然有所得到，就要有所付出，天经地义，有何怨言？”
“你……你果然是冷心冷肺，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救回你儿子一命。”北极仙君受伤颇重，看着墨冥夜的神情充满了怨恨。
“你该上路了，废话真多。”墨冥夜看了大儿子一眼，狐大手起刀落在众人淬不及防的时候，一刀斩下了北极仙君的头颅，北极仙君的内丹此时从身躯内跑了出来意图逃脱，却被墨冥夜用一个奇怪的法宝收了进去。
练明华整个人都似傻了一般，哭都哭不出来了。
墨冥夜看她一眼，缓缓说道：“为一己私利，赶尽杀绝，如今你去北极冥域做个看门人吧。”墨冥夜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人上前将练明华带走，练明华这才缓过神来，面带惊恐，大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你又不是我北极之人，凭什么发落我，你没这个资格！”
“强者为王，这北极之地日后再也没有北极仙君一人，自然是划归到我狐族的。你有异议，保留！带走！”墨冥夜一皱眉头，那两名手下立刻掩了练明华的嘴将她拖了下去，那练明华死死挣扎，被其中一人索性敲昏了过去，这才清静下来。
墨冥夜走到涔露跟千舒 夫妻面前，看着他们说道：“此次多谢两位仗义出手，我狐族记住这份情谊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千舒 跟墨冥夜两人性情相似，所以颇为排斥跟自己相似的人，口气不怎么好。
“族长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是为了我的义妹，并无出手相助狐族之意。”涔露心里翻个白眼，千舒 的性子纵是这样，害得她得替他描补。
“过程不重要，我只看重结果。”墨冥夜没有多说，朝着二人一拱手，这才径直走到了墨辰风的面前。
“爹。”墨辰风缓缓站起身来，相思在一旁忙扶住他，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墨冥夜没有看墨辰风，眼睛看着相思，“两万年前你初来我狐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祸非福。”
相思浑身一颤，似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墨冥夜。
顾湮城神色一变，上前一步将相思护在身后，冷眸看着墨冥夜。
墨冥夜也不生气，看了顾湮城一眼，又扫视了大家一圈，这才接着说道：“我狐族人之人不说假话，当初辰风下界寻找墨辛，引了天雷在擂台之上攻击你们一家，那时祸患就已经种下。”
这话相思听不懂，但是顾湮城父子却是听懂了，脸色顿变。
“后来小金龙历劫却不想跌落到了仙灵界，恰好被你们遇上。秦相思在墨辛的鼓动下想要护住小金龙，结果却被天雷击中，因而失去了记忆。辰风为了还之前的引雷之祸，这才出手救了秦相思，有因才有果，所以他救人我不阻拦。”
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此时听墨冥夜娓娓道来，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都慢慢的清晰起来。
“方才北极仙君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狐族所有继承人少时就能展现出与其他族人不同的智慧。辰风自幼便是众人仰望所在，比我年少之时更加聪颖，也正因为如此，他自恃聪慧妄图窥视天道，扭转乾坤，天地规则之下，他也逃不脱惩罚。他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运道强加到秦相思的身上，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赎罪之举，我亦不曾阻拦。他强闯北极之地夺取寒冰之露，拿了狐族养魂草，取了他自己的一半狐丹这才配成恢复记忆的丹药，已经给秦相思服下。前有因后有果，我虽然能占卜未来，之所以不横加阻拦，那是因为天道之下无人能躲，这是他的命数。自此刻起，我狐族已经不欠你们任何人的恩情，从此后我狐族锁族自居，不再与真仙界有任何的来往。此一别，除非真仙界有灭顶灾祸，否则我狐族绝不踏出领地一步。天地见证，我天狐一族自此退出真仙界所有争端，独居一隅，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如违此誓，天地共绝！”
墨冥夜立下誓言之时，天地之间忽然风云色变，雷声隆隆，不绝于耳。炸雷突响，众人皆是一颤，待回过神来，墨冥夜已然带着墨家三兄弟消失在天际，只留下那玄衣银发一抹幻影。
岁月无情如流水逝去，一晃又是万年。
真仙界在万年前北极之地的那一场战争，狐族全族退隐的变故之后，这万年来很是平静。偶然有小争端，也只是在小范围之内，很快就能平息。
千幻岛不远之处的海面上还有一座不甚大的岛屿，原属于千幻岛的地盘，后来被涔露送给了顾湮城夫妇居住。此时正直阳春三月的美好时光，岛上鲜花遍布，绿荫成行，远处的海滩上顾珩正领着一个小娃娃艰难前行。那小娃娃似是在耍赖，抱着顾珩的腿不肯走一步，顾珩只能苦逼的每走一步就拖着他走一步。
这小娃娃不是别人，正是顾惜城跟樊芙蕖的第二个孩子。五千年前，樊芙蕖终于成功飞升，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可惜樊昊却意外陨落，成为樊芙蕖的伤心事。
化蛇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包，正在怒火高炽的追着凤鸾四处跑。这一蛇一鸟当初在凡人界的时候就是对头，如今依然还是，仿佛岁月在他们身上从未前进。
令合当初带着金舞随着墨冥夜自封狐族的脚步离开，听说是他也跟着封在了狐族之内，再也没能出来。不知道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但是这万年来相思她们的确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令合，也没见到金舞，倒是闪电兽当时因为闭关没有跟着金舞，苦逼的被拒绝在狐族的大门之外，每隔五百年就去狐族封门之地诉说相思之一，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瞧着很是令人心酸。
顾湮城因为当初在北极之地祭出器王之举，这万年来成为真仙界炙手可热的炼器大师，只可惜他跟千舒 一个德行，不会轻易替人打造神兵利器，让人又恨有气又无可奈何。
海滩上顾珩腿上吊着个小娃娃还在艰难前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一竹亭，竹亭里坐着的是北堂一跟宋瞳。这两人素来不对眼，不过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十分喜欢看着顾惜城的儿子歪缠顾珩的举动，此时两人一壶热茶，三两盘灵果，十分惬意的看着面前不远的地方每隔一两天就上演的闹剧，瞧的正开心。
“听说一月前你又去了九幽冥域？”北堂一斜眼看了一眼宋瞳问道。
“嗯。”宋瞳言简意赅的应了一句。
“怎么样？”北堂一微微坐正身子问道。
“比千年前好了些。”宋瞳道。
北堂一挑挑眉，“啧啧，看来狐二还真是命大，到底是活下来了。”说起这个，北堂一的心情挺复杂的，当年狐二把自己的运道借给了霉运缠身的秦相思，又拿出半颗狐丹做了引子炼制了恢复记忆的丹药，哄得相思服下。那年，只剩一口气的狐二被墨冥夜带走，从此封了狐族。相思因为之前并不知道那颗丹药是恢复记忆而且是用了狐二半颗狐丹所制，回到千幻岛不久就陷入昏迷之中。哎，这个狐二太大方了，也不想想相思修为不高，吞下他半颗狐丹差点要了小命。亏得被青莲仙子带回了碧仙池泡了整整一年的池子才活了下来。
醒了后，相思的记忆就恢复了。从那后，那个在仙灵界威风凛凛霉运不断的秦相思又回来了，没有了狐二的运道挡着，相思这倒霉的脚步从不曾停止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日子也还算是过得有滋有味不单调。
只是，现在相思却成了真仙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灾星，名声比他炼器大师的夫君还要响亮几分。
宋瞳听着北堂一的话，眉头轻皱，难得多说了一句，“当年墨冥夜以自封狐族为代价，其实未尝不是想要保住儿子的一种办法。天道难违，可要是能窥视天道的狐族自封其道，未尝不是一种妥协的办法。而且，我这次前去观看，墨辰风的魂灯中似有些上古神器的气息，你知道的玲珑塔失踪很久了。”
北堂一一愣，每过一百年，宋瞳都会替相思去九幽冥域走一遭，看一看狐二的魂灯还亮着没有。九幽冥域里放置着真仙界所有人的魂灯，但是在极隐秘的地方，就算是你找到了地方却也未必能看到，只有像是宋瞳这样天生瞳术的修士才能一 。
狐二运气不错，还有个玲珑塔舍命陪君子，只是可惜了闪电兽，好歹玲珑塔跟着封闭之前把金舞还给人家啊。
顾湮城看着相思，“这下可安心了？”
相思跟顾湮城才刚从北极之地回来，知道宋瞳回来了正要打听消息，没想到反倒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听着顾湮城的话抬头看着他，“虽然当初墨族长言明我们已经是互不相欠，可是如今知道他已经比以前生命力旺盛了总归是能安心些。”
当年狐二从头至尾也未曾说过一言半语喜欢她的话，纵然自己的劫难因他而生，可他对自己的照顾及恩情却也是无法抹除的。恩恩怨怨纠缠其中，早已经说不清楚谁对谁错。
知道他安好，她也能放心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墨族长说过，若真仙界发生重大变故，狐族还是会出世的。今生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再见面，到时沧海桑田，当初的过往早已经不重要了。”顾湮城叹口气，不管如何，狐二总是在相思的人生中留下一道极深的印记，谁都不能抹除。
正如墨冥夜所言，有因才有果。
因果循环，天道昭昭。
相思侧头看着顾湮城，“若是将来江湖再见，也早已经不复当初心境。”
斗转星移，人世沧桑，最重要的始终是在你身旁不离不弃的那个人。相思纵然曾经动摇过，如今也已经安稳下来。
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