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弥漫，是比她的名字“月弥”要温暖的多的场景。
她身体疲惫，迎着阳光看不清摸着自己头少年的表情，但总感觉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诶……你骂我……”
“是哦，骂的就是你呀……”夏之悠放在少女头上的手突然用力搓揉起来，将少女柔顺的头发搞的一团糟：“所以说，人是我让你杀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诶……”
“你不会以为，那个叫什么查理的，是因为你而死的吧？”夏之悠用大拇指挑向自己：“是我哦，查理是因为我的意志才死的，和你无关……”
飞鸟月弥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是，这不是老师的意思么？”
“…………老师和我是一个意思。”
“这样啊……”飞鸟月弥的头随着夏之悠手上的揉动东摇西摆，却不去反抗：“谢谢你，夏君……”
“我说你啊，真的懂了吗……”夏之悠看着飞鸟月弥仍然显得迷茫的脸，忽然说道：
“其实我啊……”
“什么？”
夏之悠声音大了一些：“我说——其实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表现比你还要烂……”
“诶，夏君吗？”
“是我哦。”夏之悠笑道：“不过我第一次杀人和第一次任务却不是同一次罢了……”
“……”
“没错哦，我在执行任务之前，就杀过人，而且不是被任务或者某人所逼迫的，而是就这样突然而然的亲手终结了一条生命……唔，接下来的话，你当故事听就好……”
夏之悠将放在飞鸟月弥头上的手收回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了树上：
“那一次是在什么训练来着，潜行还是持械格斗来着，总而言之，就是之前还在一起进行锻炼学习的同伴——也不能说是同伴，同龄人吧，忽然就要毫无预兆的要互相厮杀，然后大家也就这么做了，虽然在之前的训练里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但是说实话，真的让我们自己之间互下杀手还是头一回。”
“大家当然如此做了，有毫不犹豫的，也有畏畏缩缩的，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大家都拿起了配发给各自的廉价匕首，开始想尽办法的用之前学到过的知识杀人。”
“从结果看来，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是毫不犹豫的，想来在之前的训练里，早就有人心里的某种东西悄悄的坏掉了吧。我那时还没有坏掉，也还没变成疯子，能够活下来是因为足够好运，找上我的家伙是一个比我还要软弱的人，这样的人双手拿着匕首，匕首都抖个不停，最后还居然和我说什么‘不要互相厮杀了，我们和守卫说让他们通融一下吧’，呵，那么他以为守卫手里的枪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夏之悠说到这里竟然微微的笑起来，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擦拭，显得较长的刘海稍稍遮挡了他的眼睛，却完全无法挡住他眼中寒冷而死寂的颜色，传过树林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就像是照在一块从未有过丝毫融化痕迹的坚冰一般，光线遇着他光与热边全部倒射而回，留在此地的便只有他自己的深沉不见底的冰寒。
“我那时虽然还没变成疯子，但也早就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不如说训练进行到了这一步，训练者中仍然存在着这样怀抱着天真的人才显得更奇怪。”
“我杀死了他，第一次的杀人心里并没有多少波动，察觉到我的杀意的他也反抗了，但连刀刃都在颤抖的他终究是做无用功，我印象最深的竟然是，原来用刀刺穿人体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啊，可能也是因为他穿着衣服的原因，我的匕首废了好大劲才刺进去，人的皮肤脂肪肉体带着韧性弹性，我怕杀不死他，连续捅了好几刀，过往所学习的人体的知识弱点什么的这一刻都忘的干干净净，只会胡乱的刺入拔出，刺穿的地方血液咕嘟嘟的往外流，又黏又滑又腥，让我有些反胃，最有趣的是我最后拿着他的匕首回去，一只手拿着两柄匕首，居然喀啦喀啦响个不停，我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手也是在抖个不停的……”
“我觉得我已经下定决心杀死他了，我也毫不犹豫这么做了，但那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在我的面前一直晃，活着的时候能动的样子，睁着眼睛躺在地上血泊的样子，这两种样子反差也太大了吧……”
“再后来，我又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训练，每天晚上面前的样子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再变成许多人，这下我可分不清啦，死去人的样子全部盘桓交错，我却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脸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从夜不能寐慢慢变成了可以安稳睡着的样子。”
飞鸟月弥看着夏之悠：“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开始出任务，杀更多的人，反抗的也好求饶得也好手无寸铁的也好，从来不手下留情，慢慢的开始对生与死的概念变得钝感，生与死的界限在我这里变得暧昧不清起来，就连我自己对我自己的状态也模糊起来，我算是活着还算是死了？再然后连这种疑惑都没了，整个人变得麻木起来，每一次的任务，每一次的人命，对我而言也仅仅变成了工作而已，完成就是了……”
夏之悠看着眼神有些沮丧而失去神采的飞鸟月弥，看不出是劝慰还是打击的说道：
“所以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才刚刚开始……”
“那我最后也会变的麻木起来吗？”
“你不一样，你手上的生命实际上应该算作是我的，你这样为此烦恼其实显得很蠢……当然，你会感到不安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像我这样麻木才是失去了敬畏，而对生命失去了敬畏就意味着永远的，彻彻底底的无可救药……”
夏之悠看着飞鸟月弥哂然一笑：“你很好，你是没有问题的，今后你也要保持着这样一份敬畏之心，而我……”
“……我正在十分努力的救赎着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