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乱糟糟的好一场大戏。
当墨染带着委屈眼含泪光的在全班人面前说出“明明是我先来的”的时候,夏之悠差点笑出声来。
嗯,如果这件事和他没关系的话。
这是什么嘛,世界名画?
这富有冲击性的画面让夏之悠心里本就浓郁的恶趣味激增起来,但这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措,还是要想办法把墨染带来的影响力降低到最小。
这个时候,自己一旦露头的话事情只会越描越黑,朝着自己期望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除非自己狠狠心用魔力把这里所有人都催眠了,然而这种大规模的催眠所留下的不自然感觉和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假以他手……就决定是你了,小韵!
夏之悠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疯狂朝妹妹打眼色。
凭借着兄妹两个多年的默契,想必夏之韵能够飞快的理解自己的意思吧!
可是夏之韵并没有朝这边看,夏之悠做了好半天眼色,眼睛都酸了夏之韵才注意到哥哥的异状,露出了猛然惊醒的表情。
夏之悠看到妹妹发觉,这才松了一口气,妹妹哟,终于察觉到哥哥的困境了么?还不快来救一下!
夏之韵一脸恍然的说道:“夏之悠,你眼睛不舒服吗?”
恍然个屁!你恍然的表情真是浑然天成啊!
夏之悠刚想出声给点提示,教室前面的人们又出现了新的动静。
台下的同学们包括讲台上的老孙听着所谓的“明明是我先来的”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下面有反应快又爱搞事同学已经敏锐的闻到了其中八卦的气息,迅速讲书卷成棒状当做话筒递到墨染面前,开口问道:
“咳咳,请问墨染同学,这个你先来的……是什么意思呢?”
其余的人也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可以细品,纷纷竖起耳朵去听墨染的回答,按理说这个时候作为班主任的老孙应该站出来阻止一下班级的学生们,重申一下纪律,可是他并没有,一副口渴的要命的样子去拧自己带来茶杯的杯盖,那杯盖却仿佛卡的铁死纹丝不动,老孙便一下僵住了不断与其做着斗争,但如果仔细看老孙的样子便能够发现,这个略显地中海的大叔面虽然想着杯盖,可是眼睛却一直瞟着墨染,耳朵竖的也并不比自己平时教育的对象稍逊。
好嘛,这位也是一个爱搞事的人民教师。
而作为女主角……咳……之一的墨染此时眼含泪光却仍作坚强,可谓我见犹怜,少女心中思绪万千:他,他有未婚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之间呢?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么?还是这只是过去的事情?那我算什么呢?
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只感觉少女的付出和自尊都被践踏了,有一股由衷的耻辱感,可是却又怪不得别人,是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联系上小悠的,小悠现在有个未婚妻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只是怪自己罢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过去的时光与快乐,点点滴滴却如大坝溃堤一般从心头翻涌出来,小悠冷笑,小悠苦笑,小悠无奈的笑,小悠不在意的笑这所有的笑容最后都化为了一个明媚而干净的少年站在那个小院子里盛开的樱花树下面,对着自己露出的最纯净最温柔的笑意。
这一切又是什么呢?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有人跟自己保证过什么,那个最温暖人心的笑容纵使有也只属于过去了,自己也是过去的人。
而小悠已经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迈出了脚步,踏向了新去处了。
她听见了同学的问话,是呢“明明是我先来的”,也只是先来而已,先来也什么都没有……
墨染下意识的回答:“……可是,的确是我先到小悠身边的啊……”
干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的同学瞬间把握住了关键词“小悠”,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只要回想一下班里有几个名字里带悠的人相比就会明白了……这位母胎单身的同学苦思冥想,终于缓缓朝的某人看去,见到了被妹妹和未婚妻包围的畜牲,老单身狗的眼里流出虚幻的血泪来,可恶!快!快浮现出一个“夏之悠”以外的选项出来啊混蛋!
老单身狗都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么墨染同学您和夏之悠同学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
墨染想着过去的快乐,却又浮现出了“未婚妻”的字眼,少女露出落寞的笑意:
“大概,算是他的前女友吧……”
前女友吧。
女友吧。
吧。
仿佛有雷声传过。
同学们睁大了眼睛,终于拧开茶杯喝水解渴的老孙一口水喷了出来。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所以人都僵住了。
包括瞪大了眼睛看哥哥的夏之韵。
包括把手中自动铅笔捏碎的沈嘉音。
当然,
也包括了在下面看到事情不妙想要阻止的,
摆出了僵硬尔康手的夏之悠。
———
这件事还是以夏之悠老办法打这哈哈说是久别重逢的惊喜糊弄过去了。
可是在别人眼里有多少可信度就另说了。
毕竟墨染梨花带雨的伤心样子是做不得假的。
墨染也在随后理解了所谓的“未婚妻”几乎毫无力度可言,才不好意思的破涕为笑,却想到刚才自己为了夏之悠而失态的样子,不由的连羞带窘连忙挑选位置坐了下来。
她挑的是夏之韵后面的位置,也就是夏之悠的斜后方,沈嘉音的同座。
当然是以友好协商的方式让原主人让位的。
原主人也是个女生,被墨染来到面前说话,两坨白皙丰满的赘肉几乎就要砸到她脸上来,如此有魄力和破坏力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也是“省布料家族”一员的女生顿时带着自己的书包泪奔,留下墨染在原地抬手挽留都来不及只发出了一声“诶……”的疑惑声。
这下好了,两个麻烦扎堆了。夏之悠无奈的想,对墨染做口型“回头再说”,看到沈嘉音张口就要说什么赶紧也对她做口型“你也是”。
两个女生彼此审视一眼,本以为会她们针锋相对的夏之悠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两个少女寒暄的声音,毫无烟火气的语句里却仿佛暗藏刀戟。
夏之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啧,女生好可怕。
钱慈航在课间的时候听闻又转来了一个美女就来这边看,结果走到教室门口看到墨染加入了原来的三角成为了四人小团体,脚步便一刻没停的转身又匆匆离开了,留下了一声充满惆怅的“走”字。
下午的课并不多,甚至还有两节数学课是连着的老师直接来了个连堂小测验,让所有刚过完假期的同学们麻了爪子。
夏之悠早早的写完了,瞥了眼后座,沈嘉音老样子不擅长数学在那苦苦挣扎,而在夏之悠印象里成绩一向不错的墨染做起来却也总是卡壳。
这是好久不做题目的样子啊……
夏之悠心里有了数,看着墨染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随即收回了目光。
看来的确有什么隐情啊……
夏之悠又暗骂了一次Noah。
两节连堂数学之后就是放学,各组组长站起来收试卷,坐在较前的同学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卷子被收,后座的同学加紧马力脑门出汗想要多做出一题,却始终急赤白脸的写不出等式后面的数字。
轮班值日的同学站起来大声喊交了试卷的同学们自觉把板凳架在桌上,开始擦黑板扫地。
人们背上书包,谈笑着在夕阳的余晖中三两成群的涌出学校
今天的学校,要散场了。
夏之悠兄妹也整理好书包,看向刚交完卷子仿佛劫后余生、翻着白眼休息的沈嘉音和墨染,抬手敲了敲她们的桌子:“走啦……”
“哦……”两人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然后发现彼此的反应相同,下意识的各自加快收拾的速度。
拜托,这都能比的嘛……
夏之悠无语的带着三个女孩子走出学校,一边不经意的随口问道:“话说,墨染你为什么休学了一年啊……”
“……因为妈妈不让我回来这边……”墨染下意识的回答:“你……知道了?”
“算是吧。”
夏之悠淡淡回道,又走了几步,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夕阳的光辉里穿了过来:
“真傻啊你。”
墨染瞧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的背影,反复咀嚼着这有些熟悉的语调,有些欣喜的应道:
“嗯。”
直到这时,再一次回到这里,再一次见到夏之悠的真实感才渐渐涌了上来,可以让她一遍一遍的感知到这不是错觉。
真是太好了。
.
.
学校离小院不远,几人说话间就要到了。
两个女生在路上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顿时变得更加言笑晏晏,吓得夏之韵拉着夏之悠的手不肯松开。
墨染走在小区的路上,遥见了小院的轮廓便激动不已,等到到了小院门前激动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人一激动话就会多起来,墨染也是,她看着大门说道:“院子的门换了嘛,还蛮气派的啊,什么时候换的啊……”
“刚才你说嘉音也住在小院里,那我也住小院的话房间会不会不够用啊……”
“我记得客房只有一间吧?不过反正你和小韵每天晚上都睡一起,我睡小韵的床也没事啦……”
“哇,这样一算小院里住了好多人啊,一二三四五,有五个人呢,夏爷爷做饭做的过来嘛……”
“啊,话说真亏嘉音能顶得住夏爷爷做的饭呢,不过说不定我不在这几年夏爷爷做饭变好吃了呢,有点小期待呢……”
沈嘉音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沉默的看着墨染有些兴奋的说着不停。
而夏之悠夏之韵也是同样的沉默。
墨染浑然不觉,还在继续说着:
“啊,其实我中午在去学校之前还跑到这边来了呢,不过夏爷爷不在家,估计是买东西去了吧……”
“这次我回来可要好好给他一个惊喜,夏爷爷也一定很想我……”
墨染说道这里,眼里有泪花浮出,当初自己遭受父亲不断的暴力,只有躲到这里才有一丝喘息的空间,那个慈祥的老人,每次都会小心翼翼的哄自己开心,买零食啦,做鬼脸啦,笨嘴拙舌的说从书上学来的笑话啦,明明自己不想笑的,明明这个老人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不是他的孙女,明明他可以完全不管自己的……可是每当自己轻轻笑出来是,老人总会松了口气,带着笑容摸自己的头,干燥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头顶轻轻抚摸,老人手上的老茧与自己的头发细细摩擦而产生的细密触感,总会让自己的心在一瞬之间安静下来,温暖的仿佛浸在温泉中一般……
自己离开了这么久,老人相比一定很想自己吧?
如同自己想他一般。
少女“啊”了一声,赶紧擦掉自己的泪水,转而露出笑容对沉默的夏之悠抱歉说道:“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不应该吧?和夏爷爷终于再见了我应该露出笑容才对呢……”
她笑了一下:“小悠你不要用钥匙开门哦,让我来敲门,这个时间夏爷爷应该在家了吧,到时候打开门看见我让他吓一跳……”
少女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咚咚咚”的敲起门。
然而无人应。
少女便继续敲,一边敲一边扭头疑惑问道:“不对呀……夏爷爷又出去买东西了嘛……”
而少女却看到了夏之悠默默的看着她。
以悲伤的眼神。
“怎……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啊……”
夏之悠撇开视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喂!”
夕阳快要燃尽了。
院子的墙与人们的影子变得深重起来。
夏末的蝉在远处的树上如将死一般狭长的哀鸣。
因为有哀鸣,所以更显死寂。
良久的沉默。
僵住的少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倒是……说话呀……”
夏之悠开口:
“老爷子的话……”
他顿了一会,喉头滚动着:
“……你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