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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破灭的希望

这一天上学之后,夏之悠觉得墨染不太正常。

平时墨染虽然会在课间跑到夏之悠兄妹的班级,但那一般都是休息二十分钟的大课间,而今天却每一个下课后都会很快的过来,五年二班的同班同学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个高一年级的漂亮姐姐到自己班级来,可是如此高的频率还是让他们频频侧目。

这一节下课才没一会,墨染果不其然的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走进教室来,旁边的同学已经自觉地将座位让出来给她坐,她看起来匆匆忙忙的样子,急急地闯进教室,来到夏之悠跟前却不再着急了,看了夏之悠一眼,面上露出了笑容,将自己的裙子收拢一下,面朝着夏之悠坐在了他前面的座位,手肘撑在夏之悠的桌子上,双手撑着脑袋,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夏之悠看着她一反常态不和自己斗嘴,反而这样安静的盯着自己,被她看的有些发毛,说道:

“喂,怎么了,发花痴了?”

“少来。”

旁边的夏之韵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就这样双眼努力睁开一条缝朝这个方向看,含糊道:“哥......哥哥是我的......”

墨染看着夏之韵可爱的样子,不由莞尔,她稍微伸出身子,凑近夏之韵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不会跟你抢小悠的。”

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依然看着夏之悠的脸,静静地不说话。

“喂,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呃......”夏之悠挠了挠头:“哪里奇怪......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安静?”

“我一直很安静啊,我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安静的美少女呢。”

“......真不要脸,还安静的美少女,你要是说暴躁易怒的漂亮小萝莉我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了......”

而平时会让墨染名副其实的暴躁起来的话语,今天却莫名的失去了效用,墨染只是眯起眼睛愉快的笑了起来,口里揶揄着拉长调子说道:“诶——我很漂亮这一点不反驳啊?”

“......口误啦口误。”

墨染却不在意的嘻嘻的笑着,整个人散发出愉快的氛围,如此过了一会她才继续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我今天突然发现了,其实你长得还蛮好看的诶。”

夏之悠撇着嘴不咸不淡的回她:

“啊,是么,那你发现的还挺迟的嘛,还有要夸奖一个男人请不要用好看谢谢。”

墨染噗哧一下笑出了声,笑声渐大起来,她拼命忍笑,身子便也颤抖起来,这样好一会,墨染才缓过起来,脸上的笑意余韵未去,看着夏之悠说道:

“原来你也很不要脸嘛,这样看起来我俩还蛮配的诶。”

“切。”

“其实.......”墨染想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今天的我看起来不怎么好看吧?”

“啊?”

“早上你说我脸色很差......”

夏之悠楞了一下,伸出手来向着墨染脸上探去,墨染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地稍微往后缩了一下,却不明显,直到意识到了男孩子的目标是自己的眼镜,这才慌忙的想要去阻止他,却没能成功,面色便红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眼镜被取走。

夏之悠把玩着手里的眼镜,盯着墨染素颜的脸看了半天,墨染的脸被看得越来越红,直到了一个顶点,夏之悠才将眼镜随手还给她,嘴里说道:“其实还行啦。”

“是么?”

“挺漂......呃我是说不难看的小姑娘。”

“还小姑娘......你谁啊你......”

墨染嘴上碎碎念的说着,却掩盖不住喜悦的表情,一边借着戴眼镜的动作稍作遮挡,却觉得还不够,又稍稍侧过了身子来坐,不让夏之悠正面看到她的表情。

夏之悠看着墨染的反应,莫名的觉得小姑娘倒还真的挺可爱的,呃,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要不然就是和萝莉在一起待的时间太长了进化成了一名lolicon......不过如果自己和墨染再这样初中高中的青梅竹马下去,未来倒是有几率就这样子结婚在一起了,嗯嗯,然后自己就这样光荣的走上普通人的平凡道路,HappyendHappyend,啊自己的脑子果然坏的不轻......

夏之悠乱糟糟的想着,那边的墨染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但仍没有转回身子,只是稍微朝着这边偏过了头,说道:“是吧,其实我也觉得我蛮好看的,特别是不戴眼镜的时候。”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既然你不喜欢戴眼镜,那就不带呗,反正今天又没有什么。”

这里的“没有什么”指的是脸部的伤痕。

墨染怔了一下,仔细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呢。假如,我是说假如以后我不用再戴眼镜了的话,我一定要把这副眼镜丢掉。”

这副眼镜从父母离异开始就一直跟着墨染,这么多年下来一直为着墨染掩饰着着脸部会出现的伤痕,却也成为了墨染这些年来痛苦回忆的象征,甚至墨染看到这副眼镜的时候,身体就会下意识感觉到挨打时的痛苦,她半夜从睡梦之中惊醒的时候,在床上翻过身子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粗框眼镜,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戴眼镜呢?

哦,因为自己挨打了。

墨染感觉如果将自己的痛苦实体化显现出来的话,大约所凝聚成的,就是这一幅眼镜的模样吧。

然后她听见夏之悠在她耳边说道:

“诶,丢了有点可惜吧,要不然送给我怎么样?”

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反应了,自己的眼镜,这充满着痛苦的眼镜,这承载着自己背悲伤的眼镜,这个男孩子愿意将它收下吗?

她有些慌乱的拒绝:“那个......不好吧,这个眼镜那么丑,一点也不好看。”

“还行吧,不好看倒是真的,不过不好看才好呢......不能给我嘛?”

墨染完全转过了头来,看着夏之悠好一会,才慢慢微笑着说道:

“恩,好的,到那个时候,我就把它给你吧。”

话到这里,距离上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墨染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想着距离晚上的逃离计划又近了一点,墨染心理所感受到的,不是即将逃离的喜悦,而是审判日即将到来时的恐惧感,仿佛套在脖子上的绞绳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收紧一般,莫大的焦虑蚕食着她的内心,她对自己的计划完全没有底,这次的行动反而更像是将被宰杀的牲畜发出最后绝望的哀鸣一般,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失败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前方的未来简直如同深渊一般,墨染不知道深渊里有着什么,唯一能明白的是这里面绝对盛满了绝望与恐惧,她只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女孩子,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脚底的深渊如同潮水一般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将她吞噬。

上的课,老师说的话,同学们的交谈声,全都在她的耳边嗡嗡的鸣着,她根本分辨不出来那些声音的意义,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自己的恐惧不断地往下拽着,整个人恍恍惚惚,所想到的全是从小以来父亲对自己的殴打,那些被父亲所烙上的不可磨灭的阴影鞭笞着她的精神,她觉得父亲是那么的高大残暴,那么的不可战胜,于是她开始犹豫起来,自己要做的是否是正确的。

而只有在下课的那短短的十分钟不到,她才能感受到安慰,她往楼下的夏之悠教室跑去,每跑一步便觉得力气多了一分,那个男孩子淡漠平静的眼神在她的心中反复冲破深渊浮现出来,每一次都仿佛黎明的光一样带给了她希望,于是她便跑的愈发的快起来。

直到,走进了那个教室,看到了夏之悠的脸,走到这个朝夕相处的男孩子面前。

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可以感觉到自己了。

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周围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可以听得清人们的话语。

也,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可以,对着这个男孩子微笑了。

预备的铃声打响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夏之悠看向墨染:“上课了诶,你还不回你自己的教室吗?”

“恩,是呢.......”墨染回道,:“今天晚上放学,我有一点事,就不等你跟小韵了啊。”

“要帮忙么?”

“不用.......嗯......”墨染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把手伸出来吧。”

“左手右手?”

“都可以啦。”

夏之悠朝着墨染伸出右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墨染被盯着又红了脸,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夏之悠伸出来的手。

握得很紧。

紧紧的握了五秒后,她才放开了手,站起身子来,双手握着背在身后,略略将身子前倾,看着夏之悠,笑着说:

“谢谢了,小悠。”

然后就这样转身向着教室外面走去了,迎面撞见了要来上课的老师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老师好,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而夏之悠皱着眉头看着墨染离去的背影,内心泛出了深深地不解,他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就转过头去开始催还在休息的夏之韵起桌了。

——————————

放学后,墨染就背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急匆匆的跑出了学校。

父亲昨晚说过今天让自己打电话给母亲,但是早上自己上学起得早,避开了还在房间睡觉的父亲,是否要逃课去逃跑自己也考虑过,想到没去上课老师会打电话联系家长还是放弃了这个选项,况且自己也并不清楚父亲什么时候会出门,万一被抓到那就万事休矣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放学后,父亲还没来得及从乱七八糟的场所里回来的这段时间,自己要趁机收拾东西,再去做汽车到邻市去,由于自己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妈妈工作场所的所在地,还要留出一定预算时间来给自己寻找,为了防止父亲在自己与妈妈见面之前找到自己,动作一定要快。

墨染心中考虑着,脚下跑的飞快。

计划不断地在脑海里翻涌着,完善着,路上要带一些什么行李,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最快的赶到汽车站,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打消售票员的疑惑,经过多长时间会到达目的地,怎么有礼貌的向他人询问妈妈的公司在哪里等等等等,所有的情景都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模拟着,生怕有一个步骤出了错。

在最后的课间紧紧的握了夏之悠的手,她的的确确从夏之悠那里获得了勇气,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父亲也好,殴打也好,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停下脚步,她正在毫无疑问的用着自己的双手,竭尽全力的要去获取自己的幸福,也要去完结自己长久以来所经历的不公平的痛苦。

她的脚步愈发轻盈了,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给着她力量,给着她希望。

她甚至可以看到黎明的光芒就要轻轻的降临了,只需要她伸出双手来拥抱。

她的人生就要从此开启一个全新的篇章,将过去的灰暗完全斩断在身后。

她不断的奔跑着,她可以听到风儿在自己耳边吹过的那柔和的呼啸声。

她不断的前进着,她可以感受到阳光簇拥着自己,给与自己温暖。

跑起来吧,墨染,向着美好的明天进发。

跑起来吧,墨染,向着幸福不断地靠近。

墨染气喘吁吁的跑回了自己的家门口,她激动地掏出书包里的钥匙,对着锁眼,颤抖着怎么也对不准,钥匙与铁门不断地碰撞发出咔咔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拿着钥匙颤抖的手,缓缓靠近钥匙孔,终于将钥匙插了进去。

她用力旋拧钥匙,将门推了开来,然后进去院里,转身轻轻将门关上,又走近了里屋的大门。

这是最后一道门了。她想。这门后面就是自己所期望的,是美好的明天,是幸福的彼岸。

而只需要自己慢慢的将门打开就可以了,逃离计划的第一步,成功就近在咫尺。

她如此想的,自然也要如此去做。

她将里屋的门打开,一边想着这就是最后了,将门推开。

屋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场景,华丽却略显老旧的吊灯,有些掉漆的电视柜以及上面放着的彩电,猩红色上面带着花纹的地毯,地毯上放着几个沙发。

是真的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所有,那些不那么洁白的墙壁,那些屋子里的空气哪怕空气中的尘埃,那些家具们,连那些家具放置的位置墨染都那么熟悉。

看,有一个沙发是朝着门口放置的。

这她也很熟悉。

包括这个对着门口放置的沙发上的坐着的,那个造成了她日复一日阴影的男人她也很熟悉。

也理所应当的熟悉,这个男人对着她所露出的,她已经见过无数次的,残忍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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