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石头上点点嫣红,似扎根、绽放在石头里的罂粟,蕴着死亡沉寂的味道。
叶馥香再也无法动弹分毫,看着那个巨大的冰床,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迷迷糊糊中,她似听到了叶洋荣那空亮的声音,循声望去,远处,似有什么在向下掉落着。
“咚”,巨大的一声轰鸣,一块玉石掉落在地上,迸溅着星亮的火花。
“姑娘!姑娘!”
“她在那里!”
“馥香!”
熟悉的声音一道道传来,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晃来。
叶馥香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轻,似是被谁抱起。
抬眸,努力睁开双眸,看着那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叶馥香唇角微动:“师父?”
“是我,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叶馥香却用僵硬的手指戳了戳景煜,后转眸向他身后望去。
景煜只扫了那冰床一眼,随即却是抱着她向出口走去:“等会再下来。”
原来,景煜让人将之前罗中坐过的玉石砸开了,因为便直接从上面落下了。
有绳子垂下,景煜拽着绳子,直接将叶馥香抱了上去。
努尔赤等人已经消失了,包括罗中。
景煜一边吩咐人生火,一边道:“他们去追罗中去了。”
火生了起来,叶馥香坐在火边,看着那红色跳跃的东西,竟是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来。
良久之后,那几近麻木的全身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膝盖处的刺痛也迅猛传来。
景煜将外衫撕破,给她仔细包扎起来。
“师父,带我下去。”
看着面色渐渐恢复了红润的叶馥香,景煜当下抱着她从洞口向下跳去。
轻盈落地后,叶馥香正欲下来,却是又被景煜抱紧了几分。
“你有伤,别动。”
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叶馥香有瞬间的恍惚,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只是,有些东西,无形之中,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
再次接近那冰床,似乎,也没有那么阴寒了。
有人将石头扔在水中,景煜便踩着石头将叶馥香抱在了冰床旁边。
已经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可是看着冰床里的东西,叶馥香依旧瞪大了眼睛。
冰床里,赫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那小婴儿被固定在冰床中间,却丝毫不显僵硬,皮肤红润,饶是小衣服上的褶皱都一清二楚,似是,只是睡着了般。
从罗中说,要用叶馥香来炼制心蛊的时候,她就猜测到了,他一定是想用来救人。
所谓的心蛊,是以一人的心脏为原料来炼制,后将心蛊下在需要救治的人心脏上。
传说,那被救治之人便能复活。
然而,却没想到,他要救治的,却是一个小婴儿。
只是……
“这个婴儿……”景煜淡淡开口。
叶馥香收回神色:“师父,你知道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庆王妃和罗中的孩子。”
神色微顿,骤然想到,丹宁是庆王妃的次女,那么,这个便是她的长女了?
“这么说来,她已经死了十多年来?”
“这个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都说是个早产儿,八个月便出生了。可是却也听说,庆王妃在嫁给庆王之前,分明就有了身孕。”
难怪罗中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救活这个小婴儿。
“即便是有千年寒冰,可是已经十八年了,为何看上去,还是这么逼真?”景煜疑惑。
叶馥香骤然想到了什么般,立刻道:“师父,让人将这寒冰砸开,将女婴的尸体抱出来。”
见她神色严肃,景煜当下并未多问,只让人照做了。
千年寒冰,在湖水中都不会被融化,可见其硬度之深厚。
所以,众人使用各种用具,三刻钟之后才将那寒冰砸开一个缺口,后将小婴儿抱了出来。
奇怪的是,婴儿的皮肤轻软,水豆腐般,好似,她一直都活着。
将一件外衫铺在平滑的巨石上,后将婴儿放在衣衫上,仔细包裹了起来。
不多时,那小婴儿白嫩的肌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
只瞬间,便如同干瘪的柿子,仿若一具小骨架撑起了一张老皮。
蓦地,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喊叫传来。
接着,全身血痕的罗中跌跌撞撞奔来,径直向叶馥香冲去。
景煜立刻将她拉到了怀中,躲开。
“囡儿,囡儿……”
那布满了血丝的手向婴儿抚摸去,后抬眸,狠狠向叶馥香瞪去!
冷厉煞气的眸光,骤然给人一种,一只脚踏入了地狱的感觉。
罗中的瞳孔布满了血丝,只瞬间,那眸子充血的似一粒滚圆的红果。
紧接着,面上的红色血丝也越来越清晰,似随时有爆裂之势。
众人看的惊惶,皆向后退去。
叶馥香却神色淡淡:“人死不能复生,你却偏要逆天而为。你为了能日日看到她,便用心头血来滋润她,让她不至于腐化。可是,你又是否想过,她本就可怜无辜,为何在她死后还不愿给她安宁?”
那全身都在充血,衣服爆裂成碎片的男人浑身轻颤。
霎那间,却如同苍老了几十岁般,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你说我做错了?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吗?”
沙哑的声音似从被割断的喉中滚出,回荡在整个山洞中,最后便化作了无声的呜咽。
“惠儿!”
叶馥香眸光微顿,立刻喊道:“后退!”
蓦地,“砰”的一声巨响。
那个全身充血的人爆裂开去,霎时间,血雨纷飞,整个空中都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细微的血珠渐渐落下,更有一些,似血花般,轻盈飘下,纷落在婴儿身旁。
景煜拥着叶馥香:“走吧。”
后者颔首,从那纷洒的血花中抽出视线:“长佑,将这个婴儿厚葬了。”
山洞外,再度见到阳光,叶馥香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般。
贪婪地吸了一口山谷中清新的气息,叶馥香骤然回眸:“师父,江德源他们呢?”
“已经在将府了,他们被罗中甩开之后便从小路出山了。”
“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景煜轻笑,眸光却有着说不出的缠绵。
“皇上曾给了我一块终生免死金牌,别说是天牢了,便是龙头斩下,我也能全身而退。”
眸光轻颤,后狠狠瞪着景煜:“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
景煜将叶馥香抱的更紧了:“我是觉得他就在皇上身边,却不知究竟是谁。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所以我只能将计就计,进了天牢。
今早,你们刚出发,我就出了天牢。
多亏闵王给附子下了巴豆,我将他抓获后知道了他就是这次随从的宫女,随即便赶了来。”
“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长佑跑回去通风报信了。”
长佑挠了挠脑袋,讪讪然:“姑娘,我真的不是逃跑。我中了他一掌,挂在了树枝上,等我下去时,你们已经不见了。我立刻就回去告诉了少爷。”
“只是,”长佑看了景煜一眼,后怕道:“姑娘,皇上知道你打了他的事情。虽然是迫不得以为之,但是你要知道,从始至今,打了皇上的人可去见阎王了,更何况,你,你还拿到架在他脖颈上。”
景煜也嘴角轻抽:“你倒是胆大!”
叶馥香蹙眉:“不是刀!是匕首。”
“……有区别吗?”长佑不解。
“刀是刀,匕首是匕首!”
“……罪过是一样的!”
“……那江大人有没有受到连累?”
景煜将叶馥香抱上了马车:“功过相抵了。”
这就好……
叶馥香躺在榻上,当下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睡梦中,叶馥香来到了雾气缭绕的山顶上。
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是脚下的路了。
蓦地,似踢到了石子,沙砾窸窣滚落的声音让她骤然停下了脚步。
只是,还没站稳,背后一只巨大的手,骤然将她向山崖推去!
脚下一空,叶馥香骤然坐了起来。
转眸,却是已经回到了碧梧居。
当下抹了一把汗水,还未起身,外面吵闹声便聒噪传来。
“长佑。”
轻唤了一声,嗓子干哑,似大火灼烧过的灰烬,冒着干烟。
可是却毫无任何回应!
全身的骨头都似被碾断了般,无法动弹的时候却又渴的想喝血,却还偏生没人在身边!
叶馥香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将长佑掐死了!
当下踉跄起身,扶着桌椅等东西向桌前走去。
喝了一壶的茶水之后方向外挪去。
“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看芜香!”
却是闵王的声音。
“我说了我家姑娘正在休息!你再不走就不要怪我动粗了!”
长佑张开双臂,死死地拦着闵王!
“呸!芜香什么时候就成为你们家的了?”
闵王气急,可是力气上却又敌不过看着瘦小的长佑,当下抓宝似的将江德源扯上前:“德源!揍他!”
“闵王!”
轻轻的一声,可是却将长佑十二分的精神都提了起来。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长佑立刻欣喜道:“帝师,您终于来了。”
景煜走上前去,即便淡笑着,可却仍透着三分疏离。
“芜香伤了皇上,若非还昏迷不醒,我定然抓了她去交给皇上请罪的。闵王既是这么关心芜香,便进去看看吧。”
闵王眸光轻颤,闪现出了一抹尴尬来,当下立刻后退着道:“不,不,她既然还没醒,那我们就不打扰她休息了!德源,快走!”
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