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把满满一兜的行李打包好,想要带给她缦立远视良久的娘亲。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完成。
“哇,小十你真厉害,都能把整个崆峒山带回家。”老九轻倚门栏,手里拿着一根玉长笛,头发在风下飘移,风流倜傥,桀骜不驯。
小十念在刚才老九帮她打了掩护,不欲与他多做计较,捏手一个变幻,原本大大的包变成了一个小锦囊。
“高人,有何贵干?”
“我就是来看看那只小老鼠,不得不说真的蛮可爱的。”
一丝不苟地端坐在门槛上的小狐狸气得滚了下来。小十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努努嘴,示意小狐狸。小狐狸羞愤难当地看向小十。
老九不可思议地惊叹,然后开始突出演技派的实力。
“你如今仙术可真是愈发精进了,我竟看不出来。你这是脑袋越睡越聪明。真是天道不公,让我们这些每日勤加修炼的可怜人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哪有人可以睡着涨灵力,修行靠的是心境与勤奋。”小十故作深沉地拍拍老九的肩,就抱起小狐狸潇洒地走了。
“诶,你别忘了,昨天给你的药膏,每天三次,记得给小狐狸擦。”老九抱着刚被拍过的肩,面目扭曲地喊。
小十边走边如小鸡嘬米般点头。真是让老九又好气又好笑,也行,先去给师姐道别再回家。
小十鬼鬼祟祟地溜到了火神的住处,见火神正在仰望夜色渐深的天空,心中暗自得意,将变成小鼠的一脸生无可恋的狐狸从兜里放了出来,直击火神的俊颜。
“小短,加油。”小十满满地期待。
让她碰巧了,火神平生无所惧,唯独这老鼠,哎……
“啊!啊!你别过来。”在火神看清一只老鼠扒在他身上后,吓得满地乱窜,俨然不顾天家风范。此时的火神内心极度奔溃,早知就让二郎君晚点回去复命了。
小十不紧不慢地迈着小碎步进来,还自产自销嘘声,“啧啧,天界战神原来怕一只小小老鼠。”
火神憋得满脸通红,浑身僵硬“你,把它拿,拿开”
“哎,小短,乖,到为娘这来。”小十还是懂见好就收的道理的,再说,万一这货色要是逼急了,杀人灭口怎么办?小十将小短从火神的衣服上托了下来,刚想转身就走,就被一个仙法定住。
“火神殿下,是在下错了,你就饶小人一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呀。”小鼠内心一脸嫌弃。
“你不是挺会玩的,又是爆米花,又是落汤鸡,还有这只巨丑无敌的鼠”
小鼠泪奔,不过正事要紧,羽楚,你仔细看看。
“不,是我错了。”哼,这只小气的傻鸟,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十继续可怜巴巴地求饶。
“你说本神该如何惩罚你,才足以抵消你扰了本神赏月的雅兴。”火神挑眉直视这罪魁祸首。
小十抬头一望,真真是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这天乌漆嘛黑的,连点光都是微不足道的,何况月亮,不能好好编个理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在寻衅报复。
“火神殿下,我今日可没空陪你玩。我要回家,我已经一年没见到我阿妈了,求求你,天都快黑了,我怕黑。”小十泫然欲泣。
手上的小短气急了,上蹦下跳起来。小十即将气炸,你这只鼠跳啥子跳,不是自寻死路吗?
火神顺着小十的目光下移,才发觉这只鼠有点不对劲,大手一挥,小鼠变回了九尾白狐。这剧增的重量差点把小十的手折断。还好,火神及时将狐狸抱走。
“皇…”火神声带哽咽。
小短几乎喜极而泣,奈何小十不解兄弟久别重逢的的喜悦。
“皇什么皇,能先把我这封印解开吗?”
“封印,是封印吗?”
小短摇摇头,伸出自己被包扎的小脚。
食灵珠,看来果真是母神或者舅舅动的手。火神眸子一暗。
突然,小十感觉可以动了,救星驾到。
“火神殿下,师尊说比,火神殿下,从来处来,便也到去处去吧。”大师兄恭恭敬敬地说。
小十便从这间隙,非常有眼力见地抱起小狐狸溜了。
崆峒山山腰
夜色凝重,一个灵秀小童正颤颤巍巍地抱着小白狐,一步接着一步向前慢慢挪着。
“听说你们白狐可以看见妖魔鬼怪,你如果看见了要记得知会我…一声”小十面色凝重,一脸的怀疑人生,但还是果敢地借着夜明珠幽微的光,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在她怀里的小狐狸真真是苦不堪言,这么怕黑,还非要趁黑前进,不能等到明天再走吗?还有你能不能别把我搂得这么紧,我要无法呼吸了。
可惜小狐狸不能破口大骂,只能呜呜以示内心委屈。
“谁”小十趁着夜明珠的微光看见地上的衣袂,抬头一看,在夜明珠的光照射下一张脸印入小十即将爆裂的瞳孔。“啊!”
小十吓得直直向眼前的人影扑去,两个人就这样异常连贯地向山下滚去,夹在中间的小狐狸被挤得面目狰狞。
终于一颗树将两人一狐拦了下来。只是这两人一狐显然是已经晕头转向的。良久…
“你是女的?”火神通过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得知眼前这位是一个妙龄女子,脸上就多出了几分红晕。
“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还有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小十怒吼。
羽楚这才从她的身上跳了起来。“抱歉,得罪了。”
“行了行了,既然你来都来了,就麻烦一下你把我送回家。还有,我是个女的的事,你不准告诉旁人。”算了,就饶了你吓我之罪。
“也罢,我今日便好心送你回去。”火神整理好形色,又复从容。
二人一路无言。
“行了,到了,我们就此分别。后会无期。”小十停在一处山崖,信手把小狐狸变回了小鼠,放进了袖兜。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云雾,火神一脸震惊,然后一脸悲壮地说“南晚,你不用寻死觅活,我会负责到底的。”
小十差点一口老血喷在羽楚脸上,“你过虑了。小人生在这荒山野岭,对什么男女有别不甚在意。告辞。”说完,抱着小狐狸飞身一跃。
谁料?在这深渊之下竟别有洞天。一栋别院赫然眼前。小十看见娘亲在院中忙碌的身影,不仅鼻子一酸,“阿妈,我回来了。”
正在院中打水的采繁惊喜回望,手里的拉绳顺溜地一下就滑下去了,刚想挺直身子,就…扭到了。
“没事吧,阿妈”小十连忙冲过去,扶住采繁。
“我来看看。”没错,咱们火神殿下跟了下来。
“大婶只是轻微的扭伤,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不过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羽楚与小十一起将采繁扶了进去。
“谢谢呀。小十,你还没给阿妈介绍这位是…”
“哦,这位是…”
“不过是一介散仙,云游四方,碰巧与南晚仙童结伴而行。大婶称我阿楚即可。”火神连忙接过话头。却与采繁来了个眼神厮杀。
采繁眼里闪过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就平复了心神,“天都怎么晚,阿楚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着休息一晚吧。”
“娘亲,你还没问我想不想休息呢?”小十表示一脸不开心。
“好了,小晚,你现在就带阿楚去你房间旁的小房间歇息吧。”采繁转眼望向羽楚,“阿楚,若有招待不周处,还望见谅。”
“不,大婶,我还要多谢你愿意收留我这个四海漂泊之人。”
你来我往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走啦,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我听着怪难受的。”小十兴高采烈地引着羽楚上了楼。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请,火神殿下。”
羽楚推开房门,一股天然暖烘烘的清香扑鼻而来,虽然房间陈列简单,但每一个角落都看出是经过主人认真整理过、呵护过的。只不过,这粉色的幔子真的有点骚气。羽楚看着这幔子,心情万分复杂。
“不好意思,年少不更事,尤其喜欢粉色,阿妈为了哄我就做了许多粉红的东西。嗯…话说,阿妈真的很勤劳,每次我都那么久没回家,她还天天把我的房间打扫一遍,说是怕我随时回来。”小十心里甜蜜蜜的。
火神心里苦涩涩的。“你,可以走了吗?我要就寝了。”
羽楚摆出一个慢走不送的又臭又长的脸。
小十看着火神低沉的脸色,悻悻地走了,当然没忘记路过的时候给他一个鬼脸。
回到房间
小十将小鼠拿了出来。“小短短,你说那个火神是不是有病,这一天天的装,不累吗?”
所谓天家,看似繁荣昌盛,一片和气,实则充满了尔虞我诈。他若不做出一副远超自己年龄的成熟的样子,母神岂会甘心。你呀,真是涉世未深。不过也好,如此方得一生平安喜乐。
小十看着小鼠出神的模样,不由得想,不会是今天一路被吓傻了吧?早知道就不去捉弄那个傲娇鬼了。好了,好了,睡觉!
真奇怪,一向睡得比猪沉的小十失眠了。翻了个身,竟发现小鼠的眼睛也还睁得大大的。小十拍了拍小鼠,“睡吧,小短,明天带你出去玩。”不知为何,小短很享受小十手掌的温度,在小十的拍打下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迷迷瞪瞪中,小十听到了一阵幽咽绵长的萧声,搅得小十心里生出莫名的伤感与疼惜。最后,小十从床上爬了起来。偷偷摸摸地摸了出去。
等小十推开栅栏门,一路顺着声源摸黑前进,到了尽头,只看见平素高冷得不可一世的火神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吹着箫,眼神宁静忧伤。小十不忍打扰,也随便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水声哗哗,箫声呜咽,小十头顶的桃花树被风轻轻吹过,恰好助力一群桃花花瓣从桃花树上逃逸,有的掉在了石头上,有的则随着流水开始了浪迹天涯的一生,还有的落到了泥土里,印证了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誓言,还有一片小机灵鬼飘到了小十头上。
“看够了吗?”箫声戛然而止,火神斜撇了一眼偷窥已久的小十。
“火神殿下虽然脾气差,但是这箫吹得还是挺动人婉转的吗!”小十托着下巴一脸赞赏的火神。羽楚的脸色稍有缓和,如果小十不说下句的话。
“不过,火神殿下,你下次可不可以换个时间段,有点扰民。”小十一身正气地发言,全然不顾羽楚已经拉下的脸。等说完后,小十才发现羽楚阴沉的脸色,为了缓和气氛,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想你娘亲了?”
想,想吗?羽楚在心里闪过一万个问句。
“如果,你娘亲逼着你去做一件你不情愿去做的事,而且如果做了,她会很开心,你会去吗?”羽楚直勾勾地盯着小十,又很快自嘲一般,“问你又有何用?像你这种榆木脑袋,能懂什么?”
羽楚起身就要走。小十拉住他的衣袖从桃花树下钻了出来。
“就这么跟你说。娘亲从小就说我是个男孩,后来渐渐懂了事,我又偶然读到一本古书才知我的元灵被封印住了,除非法力高强的人与我亲密接触才知道我是个女孩。虽然不知道阿妈这样做的目的,但我一直坚信阿妈所作所为定不是以害我为目标。你的娘亲一定如我的阿妈一样很爱你。所以你更要跟随你自己的心,只有你自己真正开心,她们才开心。当她们在她们的立场让我们做一些事,首先我们要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想让我们更好,别跟她们直来直去,惹她们生气和伤心。然后,遵从内心,敢于承担。”
他看着这个女孩,心里多了几分佩服,但嘴上还是不让人。
“啰里啰嗦说那么一大通,不过是索然无味的说教罢了。还有,你日后当着别人的面就别那么粗犷了,真的像个十足的野人。”羽楚将她发上的桃花瓣拿了下来,就此回房。
小十气冲冲地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也困了,闭着眼摸回了房。
羽楚回房后,停在窗前,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小十的脸和声音。突然抬头一望,竟发现之前的团团云气已然消散,一轮明月安静地停泊在夜幕中央。“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嫣然一笑,更是颜如玉,叶上霜,清新脱俗。
另一边是沉思良久的采繁。
无论如何,他既已接近少主,就必须杀之。天界今日丢了天帝,如今又再少了战神,可不正是喜上加喜?
采繁双手合十,但愿少主安乐此生。先主与魔后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少主。采繁定当杀了火神,为我魔界惨死的一干兄弟报仇。
天界重华宫
“启禀御后,火神殿下说待他寻回天帝,再回天界。”二郎神一想到自己主子如此这般限自己于不义就浑身发抖。
一听此话,端坐于太妃椅上的女人气得把椅把直接拍碎了,“他翻了天了,尽如此不顾天下苍生,我行我素。告诉他,若不回来,就别再认我这个母后。”女人妆容精制、珠光宝气,秀色可餐的面容中透着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
“是”二郎神领命后离开,惊觉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
在二郎神走后不久,有一男子进了重华宫,虽是中年,但依旧风姿不减。御后见他进来,便一挥手,屏蔽了周遭。
“阿姚,今日有探子来报,在崆峒山一带发现了溪风的气息。想必那日溪风侥幸逃脱后,藏身于崆峒山。看来,我们还得增派人手,如今这个天帝可比先天帝好对付的多。羽楚呢?”真没想到在男子漂亮的面具下是如此瘆人的嘴脸。
“哥,我们青凤一族有如今这般已是不错,掌管鸟族、虫族,拥有大片土地与财富,族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再对一个孩子下手。况且,羽楚的性子,你我都是清楚的,他一向不喜欢这些。”御后梦姚在见到王兄后整个人都轻柔不少。
“阿姚,你莫要再妇人之仁了。万年前,你执意悔婚、要嫁于先天帝,那群狐族是如何对我们青凤一族,你不知道吗?千年前先天帝被困忘川,你又执意阻拦我与父王杀了溪风,结果狐王顺势推举溪风为继任天帝,我青凤一族处处受到打压。狐王终于死了,我们如若再不抓紧机会,溪凤要是知道他母亲离世真相,岂会放过你我,连阿楚都有可能成为他刀俎下的鱼肉。”梦白振振有词,梦姚陷入沉思。
“此事,你无需再插手。阿姚,父王临终前所说,你可还记得?我先走了,好好安抚羽楚的情绪,三周后,即位大典如期举行。”须臾,男子就不见了。梦姚跌进了座椅里,一脸的倦容。
阿白、阿姚务必要复兴鸟族!
阿白、阿姚务必要复兴鸟族!……
凤王临终前的叮嘱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
在深吸一口气,御后又复从容,“姜空,你去崆峒山一带好生探看,若发现天帝,格杀勿论。”
“姜空领命”
一个黑影从重华宫化作一缕烟云匆匆离去。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天上的月亮像是发觉了世人的勾心斗角、杀杀不息,寒了心,躲回了云层。
看来,明日定然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