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吟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好像他说的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唐泽寒走过去拎起他的衣领：“你给我起来，你快点给我起来，小凡要见你。”
墨吟风随他怎么拉扯，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般。
唐泽寒怒了，抓着他的衣服冲着他吼：”小凡快死了，她快死了，你懂不懂，她要见你，难道你连她最后一个愿望也不能满足吗，她连昏迷之中都在叫着你的名字，你怎么可以不去，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不去，你给我起来，你快点给我起来。”
墨吟风被他生生的拽起来，唐泽寒几乎是拖着他就要往车子那边走。
墨吟风的脚却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固执的像个孩子，他摇着头说：“我不能去，我不要去见她。”
唐泽寒忍无可忍，一拳就打在他的脸上。
墨吟风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唐泽寒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红了眼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见你，她要见你啊！”
墨吟风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他的脸上，声音嘶哑，像是一种哀求：“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她就真的死了……”
他的眼眸很黑，里面满满的都是痛楚：“你根本不了解小凡，小凡很自私，她以为见到我她就可以安心了。她就以为我原谅她了，我不能让她安心，我害怕她失去求生的意志，所以我不能去见她，我不能去见她啊……”
唐泽寒放开他，退了几步，也跌坐在雪地上，他一拳打在厚厚的积雪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可是她想见你啊，你怎么忍心。”
墨吟风抬头看着今日异常皎洁的月亮：“我不去见她，或许她会因为想要见到我而活下去，或许她会因为怕我生气而活下去，或许她会因为我不原谅她而活下去，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很空，根本分不清他是在对唐泽寒说，还是在对冰冷的月光说，又或者他其实是在对自己说。
唐泽寒默不作声了。
一整夜，两个男人都靠在那颗老槐树下看着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雪花，沉默着，沉默着……
雪越来越大，不过一夜，断了的秋千就被湮没其中，没了踪影。他们两个人的头发上，肩膀上也都满是雪花，一动不动，像雪人一样。
“小凡，小凡，小凡……”
“小凡，你能听见我的说话吗，不要睡了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
天亮以后，终究他还是来了……
这里开足了暖气，氧气罩上蒙着一层雾气，里面是她若有似无微弱的呼吸……
墨吟风抚着她的头发，神情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红着眼睛像是一个嗜血的野兽，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温柔。
“小凡，你睡了吗，小懒猪，太阳出来了，你睡得够久了。”
没有声音……
他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脸庞：“你睁开眼睛，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小凡，我知道或许你醒着会比这样睡着痛苦，可是为了我，请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没有声音……
他的表情越来越痛楚，眼底满满的苦楚慢慢的溢出来，可是他依旧在极力的压制着：“小凡，你不要睡了，我不准你睡了，你起来，我带你去看海，我带你去看日出，我背你去散步，下雪了，好大的雪啊，你不是最喜欢雪吗，你起来，我们去看雪啊……”
安静的病房，回馈他的除了自己的声音就只有安静。
苍白的安静……
他终于忍不住了，伏在她的床边，肩膀不住的颤抖：“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小凡，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他抬起头，泪水已经淌的满脸都是。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辈子，他为她流的泪也够了，足够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安静的脸庞竟然比以往要红润一些，就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都舍不得眨眼睛。
蓦然他收回眼光，为她轻柔的掩了掩被子，嘴角似乎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温和的开口，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点憧憬：“小凡，我们明天该做些什么呢？明天我先起来，因为我要给你这个麻烦鬼做早餐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但是我叫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起来，然后我们洗脸刷牙，吃完早餐以后我们就去散步好不好，就去世纪广场，那里的喷泉实在是漂亮，你以前不是说你很喜欢吗……”
“然后呢，然后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好不好，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从来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呢，你不觉得遗憾吗……”
“然后呢，恩，然后就到了中午了，我们先吃午餐，吃完午餐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下去我们要去哪里呢，嗯，下午我们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候，你告诉我，可好？”
“到了晚上……”
他极力压制着声音，让一切听上去平静自然，可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越说越哽咽，终于吐不出一个字。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墨吟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说：“小凡，醒过来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我想和你一起去爬山，我们约好要在最高的山上刻上你的名字，我想和你一起去丽江，就去吃那里五块钱还能免费加一块牛排的面……”
他站起来吻住她的额头：“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我想和你一起睡觉，我想和你……一起呼吸……”
他的泪滴在她的眼睛上。
他没有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墨吟风伏在她的床沿，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他难受的厉害，胸口那一块像是被人用捶子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捶着，一阵一阵的钝痛折磨的他快要死掉。
他忽然竟有些羡慕躺在这里的小凡。
她终于不痛了，因为她将所有的痛都给了他。
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流逝着……
病房里依旧安静，安静的很厉害。
床上的人睫毛又颤了颤，缓缓的，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的世界开始是一片黑暗。
然后渐渐的，渐渐地有了光彩，模糊的色彩……
然后，那模糊的世界开始变得明晰，越来越清晰……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世界……
她死了吗，如果不是，她为什么看见了。
她竟然看见了，看见这个世界了，所有的色彩，所有的东西，都看见了。
睁开眼睛以后，那种头痛欲裂的疼痛又像海啸一般的席卷而来，疯狂的席卷而来。
她皱起眉头。
她肯定没有死，这样熟悉的疼痛，有一秒，她真的不想醒过来。
但是总是听见有一种声音在她的耳边呼唤。
是阿风，他哭了，哭的很伤心。
她舍不得，她舍不得他这样难过。
所以她睁开了眼睛。
她微微侧头，看到墨吟风伏在她的床边，肩膀微微颤抖。
她轻轻的唤他：“阿风……”
她的气息微弱，但在这极度安静的病房里却是听的格外清楚。
墨吟风的肩膀蓦然停止了颤抖，可是却是没有抬起头来。
他怕这是梦，是幻觉，他不敢动。怕只要稍微一动，这场梦就要醒过来了。
她说：“阿风，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她忽然流出眼泪，她似乎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了，可是，现在再次看见的时候，竟然在他的头上生生看见了几根白发。
他该是为了她操了多少心，又伤了多少心。
听到这句话以后，墨吟风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她真的醒了，睁开了眼睛，眼角留着眼泪。
他竟一时不敢出声，怔怔的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场梦。
落小凡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
真的憔悴了许多，下巴也已经生出青色的胡渣，显得有些沧桑。
他贪婪一般用脸摩挲着她的手掌，声音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凡，你醒来吗？”
她不做声，只是流泪。
他深深的吻住她的手指，带着一种难言的伤痛，脸上却扬起一种感激笑容：“小凡，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之后这里便变得很热闹。
所有的人蜂拥进来，连医生都觉得是个奇迹。
明明已经透支了生命。
本来以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昏迷几天，然后最有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昏迷中离世。
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醒了。
醒来之后眼睛竟然恢复了，最新的身体报告显示也稳定了许多。
开心之余也不免担心，医学上这样的现象也不乏，不知道是老天的眷顾，还只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第一时间还是致电美国那边，实在是不宜再拖，尽管现在手术的风险很大，可是他们等不下去了。
这一次，就赌一次，和老天赌一次。
她的精神真的好了许多，竟然开口说饿了。
老爷子一听这话，激动地连老泪恨不得也甩下几颗，说：“要吃什么，我马上叫他们送过来。”
兰清雅竟然说：“我亲自给你做。”
谁都知道，兰清雅不下厨的。
落小凡靠在床上悠悠的笑了：“随便吧。”
出院的时候，她看见天外明净的天空，她深吸一口气，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放晴了。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她被裹得严严实实，走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
墨吟风扶着她，其实她还是很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可是她却坚持要自己走一段路。
看着那久违的天空，雪，树，以及这苍茫的天地，心里很是愉悦，连头痛也不这样难忍了。
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礼物，没有失去光明的人根本不会了解，那是怎样的感觉。
就好像从悬崖上摔下去，却掉在一推棉花上，毫发无损，就好像溺在海里，快要窒息的时候，被人摇醒，告诉你这只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