櫈板湖的对岸最前面有三个法务官员,在马背上坐着。左首边是短臂虎法夫长,右首边是长臂猴法夫长,他们两个人正在加紧指挥士兵渡河。中间是一位老者,法务部的螳螂法师。他左腰悬挂一把长剑,右腰悬挂一个葫芦。这个葫芦跟我上小下大的大肚葫芦有些不一样,他的葫芦小巧玲珑,上下相差不大;他身下是一匹白色的骏马。他的身子非常小,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包裹里的小婴儿,一个脑袋藏在了斗篷帽子里的深处,两根长长的白胡须在微风中飘逸。从他黑洞洞的帽口里,射出两道幽灵一样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大冬瓜。
湖面上已经漂浮着一张张木筏,每一张木筏或是从官兵们身上脱下来的衣服撕成的长条,或是从树林里扯出来的藤条牢牢捆绑,三四根木头拼凑而成。每四个官兵坐在一张木筏上,削扁短棍做桨,划龙舟一样正在向这里加紧渡来,有的已经到了湖中央了。整个山谷处在官兵们激烈的大喊声和吆喝声下。那大喊声来自依然在加紧制作木筏的官兵,那吆喝声来自湖面划桨的官兵。
情况非常紧急,我得赶紧打开大冬瓜把那只大蛾虫放出来阻拦官兵,我毫不犹豫拔出了法器。
“金鸡子,”凤凰说,“这里面的大娥虫会不会吃人?放出来后患无穷?”
“你是什么意思,凤凰,你是说它会把他们全部吃掉?”
“有可能。”
“金鸡子听令。”三耳朵对我发出了时势口令,“按住中间三个凤眼,吹笛!爆破大冬瓜!你的法器用不上。”
“这里面是什么?”我问老巫婆。
“就是你们说的飞蛾,它非常巨大,煽动翅膀,就可以把他们煽回去。”
“原来是这样。”我对凤凰高兴地说。
原本我以为这冬瓜是要法器来打破的。原来只能用这笛子来爆破?不管怎么说,既然冬瓜的主人这么说了,我便赶紧照她说的做,我收了法器,按照老巫婆说的吹起笛子。
音调细小尖锐,有一种扰乱人心的魔力。笛音一起,冬瓜泛起微微痉挛,随着笛音的继续,冬瓜像一个装着一窝蛇的布袋,在蛇的鼓动下向前涌起一股股汹涌的波涛。
“快!快速登岸!防止冬瓜爆破……”对面一直注视着这里一举一动的老者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对湖面上的官兵发出激烈的催促声,他那惊恐的语气令人感觉如此强烈,似乎这里马上将要出现一场极其可怕的情景一般。
老者的一声呼喝,湖面上的官兵们哟喝声更大、更激烈了,握着桨的双手划得更快了,一张张木筏向我们这里冲来。
我看一眼櫈板湖看一眼冬瓜,卯足劲吹笛。我知道我在与渡湖中的官兵赛时间。
我的心紧张到了极点,我的额头冒出了一颗颗大汗珠,最前头的木筏快划到岸边了,可冬瓜还还不爆破。
木筏上四个官兵,其中一个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他直接跳下水。水淹没至他的腰线,他拔出长剑躺着水过来,就要上岸了。
就在这时,冬瓜前头因波动的劲头十分猛烈爆破了开来,冬瓜碎片飞溅。
眼前的场景彻底超出了我们的预料,非常恐怖的一幕乍现在我们面前。我停止了吹笛。
从冬瓜里头爬出来的,并不是一条大大的蛾虫,仅仅这十几米长的冬瓜里爬出了一条又一条鳄鱼,又丑又恐怖的老鳄鱼、小鳄鱼纷纷往湖水里飞奔而去。已经一只脚踏上岸的官兵被吓坏了,他赶紧往回跑,一个猛烈的跳跃,回到了木筏上。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场面是惨不忍睹的了。
可是奇怪,忽然,所有的鳄鱼安静了下来,它们不急不躁,慢慢悠悠进入湖中,并没有对木筏上的士兵进行疯狂撕咬,它们是如此温柔。
“保持安静。”那位老者下达紧急命令,要求士兵们不要再继续划桨,以免冲撞浮在水面上的鳄鱼。
“金鸡子听令。”三耳朵下达口令,“继续吹笛!”
“大开杀戒。”三鼻子兴奋的叫声也从凤笛传了出来。她们正一字排开站在高高的七七石塔塔顶之上,面向着櫈板湖。
“不要吹,金鸡子。”凤凰伸出手握住笛子,阻拦我。“鳄鱼突然安静,很有可能是你刚刚停止了吹笛。”
凤凰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认为应该是这样。要是再吹下去,刹那间会出现一片多么恐怖的血腥场面,所有的鳄鱼将会对木筏上的官兵发出残忍的攻击。这种对付敌人的方式太可怕了。
我当然不愿意接受三耳朵老巫婆这个恶毒的口令;成千上万模样凶残的鳄鱼也已经使我没有这个勇气再举起凤笛了。
三耳朵催促我,叫我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你以为你不吹,鳄鱼就不会发出攻击吗?”
我不动。
“你是想要让他们把你妈妈带走吗?”
我还是不愿意动。
“这次他们抓到了你们,你以为他们还会放过你们吗?他们是不会饶过你们的,孩子,”她又想到用我们的脑袋来吓唬我,“他们会立马杀掉你们。”但是我还是不愿听从她的口令,我现在正担心鳄鱼会突然发出攻击,咬死别人呢。
我和凤凰都在静静注视着櫈板湖的动静,心里满是焦虑。
櫈板湖此时处在一片鸦雀无声的状态。湖面上的鳄鱼越来越多了,它们一步一步与木筏穿插在一起。官兵们蹲在木筏上,屏住呼吸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颗心紧紧揪着。
整个櫈板湖静悄悄的,连四周的树木都静得出奇。
更不用说人了。那位老者一双极度焦虑的眼神注视着浮在水面上的士兵,以及浮在水面上与木筏穿插在一起的鳄鱼。他比一个与鳄鱼在水面上相遇的士兵还紧张。
三三女巫同样屏着呼吸观望着湖面,但她们心潮澎湃,目光里充满期待,她们正卯足心劲期待着心中的那一刻高潮的到来。
“务必镇定。”老者发出了郑重的一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一个官兵惊恐地叫了一声,他因为一条鳄鱼慢慢靠近,轻轻碰了一下木筏的边缘,这个官兵原本就极度紧张,精神快要崩溃了,这时他完全丧失了自控力,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紧接着这个官兵又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声,整个人被十几条鳄鱼撕裂了开来……一片湛蓝的湖水中,激荡着一片鲜红的水花。场面惨不忍睹。
更可怕的是,随着血腥味四散,很快又招来了周围的鳄鱼飞来抢夺。导致一条条木筏掀翻在櫈板湖里,一个个官兵五马分尸。由点向面,由前向后迅速波散开来,惨叫声此伏彼起,鲜红的水花一波波飞溅,鲜红的湖面越来越大,场面混乱不堪,恐怖至极。
“快速撤退!”老者见状紧急下达命令。
之前跳进櫈板湖,沉入湖底里的十八个蛙人受到了鳄鱼的惊扰,一只只从湖底里冒出到水面上,慌乱奔逃。
有的幸运,跳上到了湖岸上,摇摇摆摆尖叫着跑进了竹林里躲藏起来了,有的不幸,一声惨叫被鳄鱼四分五裂吞进肚子里去了。
十几米的冬瓜里头好似没完没了,依然还有鳄鱼往櫈板湖里飞奔而去,血腥味的散发使它们的冲劲极其激烈。
对岸上的人眼巴巴看着木筏上的官兵一个个被掀到在湖水里,被鳄鱼吞掉,如同一群孩子眼睁睁望着一群冲进自家鸡栏里的饿狼,任由它们肆无忌惮,鸡毛纷纷,无可奈何。
有机会在逃跑的官兵纷纷往回跑。但大量官兵因为惊慌失措,一不小心一脚踏空跌入湖水中,或因为踏在木筏边缘导致木筏侧翻,或因后面冲来的、官兵的拥挤,掉进了湖水里,他们都未能幸免,他们都被鳄鱼撕裂吞进了肚子里。
场面进一步混乱。
三个老巫婆哈哈大笑。“痛快!。”三鼻子高兴得唾沫飞溅。
她们浑身散发着得意的气息。她们的身后是龟太师,他在塔顶上端坐着,一双手忙着给阿灵儿施法。
“快,金鸡子,吹笛,把鳄鱼全部引回来。”凤凰大叫道。
我猛然醒悟,我按照逼迫十八蛤蟆人的吹笛方法,立即按住下面三个凤眼,吹了起来。
“不必多费气力,蘑菇头,鳄鱼丝毫不受笛子管控,只会受它激发。”窒息般的笛音才刚响起,三眼睛就发出了声音。
我不相信她,继续吹下去。
笛音对鳄鱼确实并不管用,只是把跑进竹林里的蛤蟆人给逼了出来,鳄鱼依然我行我素,不为笛音所动。我望着眼前的一切不得不放下笛子。
“我们先回去,金鸡子。”凤凰说。
“这里怎么办?”我说。
“我们已经掌控不了了。”
凤凰说的也对,以我们的能力已经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了。我与凤凰一起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凤凰脸色苍白,神情惊愕不定。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该会是怎样的收场。由于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只管往山顶跑。我们跑到半山腰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风的轰鸣声。
我们举头向高空望去,其它地方都没有动静,只有石塔上有异常。石塔上竖着一只浑厚的手,那是一直坐在阿灵儿身边做法的龟太师的手。他的右手举得高高的,手掌和手臂由后往前回旋了一下,风鸣声又一次响起,并逐渐扩散开来,响声显得更大了。接着他又回旋了一下——再回旋了一下……随着他的举动声音逐渐增大,力量更强,在他最后一次狂力回旋下,我们的衣服被无形的风扯了一下,山上的竹叶齐发出哗的一声响,出现了一次明显的震颤。这时櫈板湖里的鳄鱼一条不落,带着水花齐飞回到了这边的湖岸上。
湖面突然变得一片平静。几颗脑袋在湖面上挣扎了一会儿后不声不响沉下湖里。湖水一片鲜红,洒落在木筏上的残肢断体不堪入目。
湖面上来不及逃跑的官兵得救了,他们借着木筏纷纷往湖岸上跑,跑回到了彼岸。
我一直紧绷的心终于宽松了下来。
“为了挽救一人的性命,牺牲数千条生命。罪过。罪过。”龟太师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山谷的半空中。他所说的挽救一条人性命指的是阿灵儿姐姐。
“龟老头子,”三鼻子怒吼,“你是站哪一边的?”
三眼睛轻蔑一笑,说:“有用吗,龟大太师,大大太师,你看吧,它们依然一股男儿的冲劲继续向櫈板湖里冲呢。它们才刚刚尝到了点甜头呢。”
没错,上了岸的鳄鱼接着又一股脑地往櫈板湖里飞奔而去。三个老巫婆满脸淫笑,得意至极。
对岸的官兵惊恐不安,尤其死里逃生刚回到队伍中的,他们本能往后拥挤。
“无需惊慌。”白马背上的那位老者却坦然自若。他见所有的士兵跑回到了岸上,他从容不迫摘下了腰身上的葫芦,打开葫芦塞子,举到空中倒立葫芦。
葫芦嘴里冒出了一团一团浓浓的白烟,向上喷涌,同时一堆堆的东西从葫芦嘴里流落出来,掉落在地面上,瞬间长大,数目惊人。
这些东西是一个又一个骷髅人。每个骷髅人的头上包着一块白布料,手握一柄青钢剑,前赴后继跳进了櫈板湖中,有的直接跳上了木筏,向迎面而来的鳄鱼进行砍杀。
一些骷髅人没有多久就从櫈板湖彼岸的水中冒了出来,冲上湖岸,对被挤在岸上还没来得及下水的鳄鱼进行猛烈的斩杀。
鳄鱼面对骷髅人不堪一击,在骷髅人半个钟头的疯狂杀戮下,湖面上的鳄鱼全被斩杀殆尽,一律沉入到了湖水中去了,岸上的鳄鱼尸体成堆成山,半个身子半条腿遍地都是,整个櫈板湖的上空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