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浮云,蝉止不住得聒噪,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
考完试以后,夏知白几乎就天天眼巴巴得守着邮箱。
露娜因为怕热总躲在屋里,夫人执拗得穿着她维多利亚式的长裙,手里拿了把小扇子不停得扇啊扇,可夏知白看着都嫌热。
当一个人越热切得盼望着什么的时候,这被盼望的东西就越不会像希望的那样到来。
夏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儿,夏知白时常看一眼门口,期盼发生点什么。每次看见邮差经过,夏知白都会追出去问有没有她的信,邮差每次都摇头,一来二去,邮差都认识她了,远远得就会喊没有她的信。
这天,夏知白站在门口,看见邮差从弄堂进来。
“几天送谁家的信啊?”夏知白跟在车边问。
“今天我可能会收到红包哩。”邮差小伙单手扶着车把,拍拍斜挎的背包,“有个交通大学的入学证。”
“什么?!”夏知白激动得拉住他的挎包,邮差一个没站稳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谁的,谁的入学证?”
“你干嘛呀?我差点就摔下来了。”邮差脚点着地,从包里拿出那封信,看了看,“叫钱学榘,哦,应该再过去些。”
“啊?好吧。”夏知白心凉凉的,叹了一口气。
日子一天天得过去,夏知白逐渐也接受了自己凉掉的这个事实,安慰自己还有明年。
夏知白每周都要去教温衡之弹琴,提心吊胆得去,焦头烂额得回来。
今天温衡之似乎有些反常,夏知白让他弹琴他就马上坐在了钢琴前面,乖得不像平时的样子。导致夏知白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但是,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知白给他做示范的时候,手刚放上琴键就有不妙的感觉。
果然,这个混世魔王就不会让她安安心心上完一节课的,她的手指被胶水黏在了琴键上……
“温衡之!”夏知白咬牙切齿得看向他。
小屁孩做了个鬼脸,恶作剧得逞笑着跑了。
后来在温家的保姆的帮助下抠了半天才把夏知白的手从琴键上抠下来,保姆又是赔礼又是道歉,送了夏知白一篮子吃食,是葡萄,哈密瓜,巧克力一类的东西,试探性得问她下次还来不来。
来,当然会来。
英雄尚且要向五斗米折腰,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没钱没势的黑户,夏知白也不得不向金钱低头。
夏知白筋疲力尽得回到家,刚进门一东西朝她迎面飞来。
她眼疾手快得接住了,一看,是信。
夫人和平时一样坐在摇椅上打着毛衣,露娜在她脚边玩着毛线球:“我现在开始有些怀疑沪江大学的水准了,竟然招收你这样的学生。”
“什么?”夏知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拆信的手都微微发抖。
真的是沪江大学的入学证!
夏知白激动得冲过去给了夫人一个熊抱。
夫人先是一脸懵,反应过来大喊:“放开!仪态!注意仪态!”
夏知白又把露娜抱起来在空中转圈圈,露娜完全处于放空状态,夏知白把它一放下来,它就嗖的一下就跑掉了。
在猫咪的眼里,夏知白或许是疯掉了。
夜幕降临,夏知白的储物间门缝里洒出黄色的光。
她坐在床上手里抱着沪江大学的入学证傻笑,她的床头贴了一张图片,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帝国大厦。
现在是1931年,二战在即,在这场世界大战中,夏知白记得太平洋彼岸的美国本土是没有被波及的。
要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夏知白觉得那是个避难的好地方,沪江大学是教会学校,美国承认沪江大学的学历,夏知白计划如果她能顺利在沪江毕业,就有机会公费留学去美国。
这是夏知白除了偷渡以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毕竟偷渡的风险太大,夏知白总是能听到偷渡客的船在海里翻掉的新闻。而且,之前夏知白帮周舒望送那份盖瑞法案的时候顺手翻了一下,里面许多条例都是针对华工的,如果以没有学历的劳工偷渡去美国的话,会过得十分艰难。
歌舞厅,当赵婷婷晓得夏知白考上了沪江大学,十分不屑的哼了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夏知白也不甚在意,毕竟,她现在要愁的是学费的问题。沪江大学的学费是她报的几所学校里学费最贵的。
舞厅快要打烊,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夏知白跑到了三楼的天台,想散散心,却看见张晓绘靠在栏杆上,手里夹了一支蝴蝶烟,头发被阳台上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带着颓废的美感。
“你在这儿做什么?”
“听说你考上了沪江大学,恭喜你啊。”她口里吐出一口烟雾。
“你不怎么会抽烟吧?”夏知白见她被呛得眼泪汪汪的,将她手里的烟抢过来吸了一口。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张晓绘忽然没头没脑得说了句:“我打算退学了,不读了。”
“为什么?”
“心比天高又怎样,还不是命比纸薄。”张晓绘看向星河浩瀚的夜空,眼角有一丝落寞,“我累了……我想认命了。”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命,不过是失败者给自己找的借口!”夏知白仰头看着星空,脱口而出,“难道你也信了赵婷婷他们的鬼话?”
张晓绘神情复杂得看着夏知白许久,才摁灭了烟头离去。
……
夏知白在当铺门口徘徊了许久,犹豫再三,她扯下了脖子上的项链走进了当铺,这是蒋韵秋送给她的成年生日礼物,是夏知白在这里与未来世界的亲人唯一的联系,上次她没舍得当掉。
从当铺走出来,夏知白算了算,加上之后能拿到的所有工资,应该够学费,只是如此一来,生活将捉襟见肘。
沪江大学的开学日期是公历的八月十五日。
周舒望提早几天就回来了,得知夏知白考上了沪江大学,高兴极了,问了好几遍是真的吗?
“是真的,用得着那么开心吗?”夏知白问他。
“我真的很开心!比之前自己考上都开心,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周舒望想了想,“就像自己家的小孩考上了大学的感觉!”
“你少占我辈分的便宜!”夏知白把一个枕头砸向他。
“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就是这种感觉嘛!”
“哼!”夏知白继续帮周舒望收拾房间。
“对了,你学费够吗?”
“够了够了,我有打好几份工。”
“那就好。”周舒望点点头。
夏知白帮周舒望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放进柜子,突然,却在箱子里看到了一个徽章,十分眼熟。
她将徽章拿起来。
“喜欢吗?那是沪江大学的校徽,你以后也会有的……”
周舒望还没把话说完,就见夏知白急匆匆得跑了出去。
夏知白风风火火跑到自己房间找出那枚不小心从白公馆里带出来的徽章,将两枚徽章放在一起,上面都有“仁义礼信”四个字,只是略有不同。
她拿着两枚徽章跑回周舒望的房间:“你认识这个吗?”
周舒望接过夏知白手里的徽章,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个不是学生会长的徽章吗?”
“学生会长?孔斯彦?”夏知白想起那天他给周舒望送材料,遇到孔斯彦,她拉他的手的一瞬间他的手条件反射得抖了一下,而在白公馆她划了那戴口罩的男子一刀,伤口就在手掌。
想到这里,夏知白不禁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