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江尽欢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才缓缓醒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座荒废古庙中的草堆上,身旁还躺着大毛等三个小乞丐。
江尽欢只觉腹中疼痛已缓和许多,一颗脑袋却仍昏昏沉沉,竭力思索晕倒后的经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环顾四周,见庙门旁另有一个乞丐正拿着蒲扇煽火煮药,一股青烟从药壶口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古庙之间。
“这是哪儿,那人是谁?”
江尽欢细细打量那乞丐,只见那人一头蓬松散乱的黄色头发,身上的衣衫虽污迹斑斑、破旧不堪,腰间却挂着两只白白净净的布袋,显得极其突兀。
江尽欢坐起身来,抱拳向那乞丐说道:“在下江尽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乞丐仍全神贯注地煮药,于江尽欢的话一言未闻,拿着一只蒲扇不住的煽火。
江尽欢见他无动于衷,又提声叫道:“这位朋友!”
那乞丐被惊得抖了一下,转过头来,见到江尽欢醒来,咧开漏了缝的牙齿对江尽欢笑道:“兄弟,你可醒啦。”
江尽欢点点头,拱手道:“在下江尽欢,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乞丐道:“我乃丐帮两袋弟子,因天生一头黄发,大家伙都叫我黄毛,你也叫我黄毛罢。”
江尽欢听得他是丐帮中人,心道:“说书先生说丐帮是江湖中的大帮派之一,帮中以腰间的布袋数目来计帮众辈分,是有九袋长老,八袋护法,七袋、六袋弟子的说法,此人腰间只两个布袋,应该是丐帮中的二袋弟子,丐帮中有许多仁义之辈,或许正是这位黄毛大哥救了我。”
江尽欢又问道:“黄毛大哥,为何我在江边吃了鱼后会腹痛昏倒,我又是如何到这庙里来的?”
黄毛道:“江兄弟定是原来在外地乞讨,你有所不知,这里江中的鱼都染了毒,吃下便会身发疾病,轻则腹痛昏倒,几日卧病在床,重则身子瘫痪,危及性命。”
江尽欢沉吟道:“还有这等奇事情,无怪此地摊贩不卖鱼,原来是鱼中有毒。难道江村中村民吃了鱼患病,也和这事有关?”
黄毛又道:“午时我与一位朋友发现你们躺在江边,身旁还有吃剩的鱼骨,知你们是吃了鱼,中了鱼毒。我见你也是同门中人,便把三毛一行人和你抬到这土地庙中。
我那朋友精通医术,给你扎了针灸去毒,又嘱咐我熬了副药,喝了便没事了。”说罢他从药壶中倒了一碗药汤,递给江尽欢。
江尽欢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下,心中感激,抱拳道:“多谢黄毛大哥相救。”
黄毛摆摆手道:“都是同门中人,说这些谢不谢的做什么。”
江尽欢心道:“黄毛大哥定是见我衣衫破烂,误认为我是丐帮中人,这才救了我,他于我有恩,我绝不能欺骗于他。”
便道:“黄毛大哥,我只是在野外奔波数日,衣衫被山中石头树木给划破了,并非是丐帮中人。”
黄毛上下打量一番江尽欢,笑道:“无妨无妨,你既非丐帮中人,却愿把烤鱼分给三毛他们,定也是仁义之辈。”
江尽欢第一次听江湖中人说自己是“仁义之辈”,不禁脸上微红。转念想到那些毒烤鱼,问道:“这里的鱼儿为何会染上毒?”
黄毛忽然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向江尽欢低声神秘说道:“不瞒江兄弟你说,这都是那江中龙王闹的。”
江尽欢奇道:“江中龙王?”
黄毛又低声道:“相传近几年来百姓大肆捕鱼,鱼儿越捕越少。一年前龙王发怒,给鱼儿下了毒。百姓只要吃下这鱼,便会染上鱼毒,从那以后,百姓们再也不敢捕鱼了。”
江尽欢暗想这黄毛大哥真迷信打紧,笑道:“世间定然没有江中龙王,更不会有龙王下毒之事。”
黄毛听后神色慌张,连连摆手道:“江兄弟,这可不能乱说,龙王若听到,我们就完了。”
见江尽欢不信,黄毛又悄声道:“江兄弟,你知张家鱼庄么?“
江尽欢摇头道:“不知。”
黄毛道:“自龙王发怒后,这里的鱼贩要么倒闭,要么转行,只张家鱼庄一家除外。
这张家鱼庄每月十五都会投下数百箱食物到江中供奉龙王,龙王恩惠他们,令他们所捕的鱼都无毒。
其他村民纷纷效仿,投食供奉龙王,但因供奉的物品不及张家万分之一,都得不到龙王恩惠。
现下绍兴、杭州各县的百姓及酒家都只买张家鱼庄的鱼,鱼价越抬越高,生意也越做越大....”
黄毛话未落音,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弹在庙中一根石柱上,落到了黄毛脚边。
黄毛诚惶诚恐地拾起石子,定睛一看,石面歪歪斜斜刻着一个“龙”字,他一哆嗦,叫道:“不好,被龙王听到了!”
一个白衣少女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庙来,指着庙门外断断续续道:“龙,龙王来了。”
黄毛一惊,蒲扇脱手落地,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江尽欢心中起疑,起身到庙门前张望,却见庙外风和日煦,不远处农田中仍有农夫躬身耕作,哪里见得什么龙王。
他满腹疑团,望向那少女,却见那少女满脸俏皮的笑容,向他不停的摇头使眼色,示意不要揭穿。
原来是这少女故意寻黄毛的笑话。
这少女生的俊美,面容如雪,出尘脱俗,方才那一笑一挑眉之间,又增添了几分姿色。
此时她那如清秋明月的目光正瞧着江尽欢,江尽欢心中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侧目看向一旁,纠结该不该将这姑娘的玩笑说破。
黄毛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问道:“江兄弟,龙王朝这边来了么?”
江尽欢心下不忍,不顾那少女眼色,嗫嚅道:“黄毛大哥,门外没有龙王,这..这位姑娘是开玩笑的。”
那少女一撇嘴,道:“真无趣。”
江尽欢低下头,将眼睛转到庙中一角,故意不瞧那少女方向。
黄毛宁定心神,向那少女道:“画姑娘,你吓死我了。”
那少女道:“黄毛大哥,你胆子也忒小了,这世上又不会真的有龙王,你害怕什么。”
黄毛挠挠头,难堪地笑了一笑,不愿在说龙王的话题,指着江尽欢道:“画姑娘,这是江尽欢江兄弟,他方才刚醒过来。”
又向江尽欢道:“江兄弟,这位是画晴姑娘,正是她用药去了你的鱼毒。”
不知为何,自这白衣少女奔入庙中,江尽欢就忽然感到一阵拘束。以前和三狗等人相处都是大大咧咧,谈笑自若,在这少女面前,却感觉小心翼翼。
江尽欢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他想借招呼问候之际,表现像个老江湖人士,脑中不停回想说书先生所说的江湖人士初见问候的话语。
什么“在下江尽欢,久仰阁下大名。”但之前从没听过这姑娘名字,何来久仰大名。
什么“在下江尽欢,有幸见到画姑娘。”但这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有幸了。
心中纠结不下,只不停搓手,站在庙门处犹豫不决。
那少女自是不知江尽欢在想什么,率先开口道:“在下画晴,”
江尽欢忙回过神来,心中一紧张,只支支吾吾答道:“在...在下江尽欢,多谢画姑娘解...解毒。”
画晴摆摆手道:“治毒之事不必挂齿,举手之劳罢了。”
江尽欢低低“嗯”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说点什么。
画晴心道:“这人不仅无趣,还婆婆妈妈,我也甭和他多费口舌了。”转身走到大毛等三个小乞丐跟前,低声道:“怎么这么久还不醒。”
她将大毛横在地上,从腰间取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从中抽出几根银针,扎在大毛胸前的穴位上,又依法为二毛,三毛针灸。
过不多时,大毛突然醒来,捂着肚子大喊大叫:“哎哟,肚子好疼,肚子好疼!”叫了几声,摸了摸肚子,挠挠头道:“咦,怎么不疼了?”
画晴见他傻里傻气的可爱,不禁一笑。大毛见画晴坐在自己身旁,呆呆笑道:“晴儿姐姐,你来啦,是不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黄毛瞪着眼,怒道:“小王八羔子,让你别吃江中鱼,再吃谁来都治不了你,看我不打歪你这小王八羔子的嘴。”
大毛害怕,忙躲道画晴身后,道:“晴儿姐姐救我。“
画晴转过身去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好了,以后听你黄毛哥哥的话,不要乱吃江中的鱼。”
大毛低下头,点了一点。
画晴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大毛,还记得姐姐叮嘱你的事情么?”
闻言,大毛倏地昂首,拍拍胸脯道:“记得,这些日子我和二毛、三毛每天都在张家鱼庄旁乞讨打转,观察鱼庄的情况。”
画晴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怪事?”
大毛猛地点头,道:“有有有,这几日夜里,都有一队马车载着许多的红色箱子到那张家鱼庄后门。
张家鱼庄的张掌柜守在后门迎接,带领那队人马进庄中。数个时辰后再出来,马车上的红箱子就没了。
我们三跟踪那队人马,他们走得太快,跟得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画晴道:“你可知那队马车上都是些什么人?”
大毛道:“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是黑衣帮的人。”
画晴喃喃道:”黑衣帮?自江中鱼毒事件发生以后,江南兴起的帮派。”
画晴又问大毛道:“你知红箱子中装的是什么么?”
大毛摇摇头道:“不知道。有一次我想仔细看看,假装走上前去乞讨,隐约听到那队人马带头的说:
‘十五快到了,你们要加紧准备。’
鱼庄的张掌柜连连点头称是。
他们见我过去,马车上的人都拔出了刀,看我是个小乞丐,只呵斥我快滚,我没见这么多凶巴巴,恶狠狠的人,吓得我撒腿就跑。”
画晴拍拍他的肩膀,嘉许道:“大毛,你胆子不小,不过这次做得好。”
画晴又低声沉吟:“黑衣帮,张家鱼庄,红箱子,‘十五快到了,你们要加紧准备’。每月十五是张家鱼庄祭奠江中龙王的时日,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蹊跷?”
她沉思半晌,忽然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