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摆脱了学校的约束，罗宾长舒了口气，驾车驰骋在校外的大路上。好吧，尽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不得不与二十个孩子待在一起，但是，嘿，他可不想把这样的机会白白送人。孩子们和他一直都相处地很不错，而且他们似乎也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下周天气应该不坏，只要是威尔士惯有的天气，露营就没什么大问题。
罗宾对一路上嘎吱乱响的小巴车很放心，这车开了那么久性能一直不错，而且坐着也挺舒服。他转头看了看孩子们。
“大家都好吗？”他侧着脸问。
“是，都挺好的。”孩子们欢快地异口同声道。
今天是露营的第一天。班里总共二十个孩子，男女生各十名。大家同班也有一年左右，个个都清楚这次露营可能会发生什么。刚来的新生娜迪亚，虽然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但跟克劳迪娅已经成了朋友。托马斯心想这两人倒挺搭。唉，天晓得？孩子们交朋友都有自己的一套，学校给大家提供了简便的双人帐篷，让他们可以在里面共处整整一周。这种自带防雨顶棚和塑料防潮垫内衬的帐篷，可以抵御地下的寒气渗进篷内。
罗宾的思绪转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快到退休年龄的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申领退休金回去安享晚年。可是，他真的想好要退休了吗？真的到了该让位给年轻人的时候了吗？他知道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他跟克莱尔曾谈过这事，但每次都不了了之。只要哪天想通了，他自然会下来。前几天跟主任发生的那次争论，让他有了想退休的冲动。
很快，一车人离教堂越来越近，罗宾开着车晃晃悠悠地沿着蜿蜒的小径朝露营地驶去。这条山路他走过无数次，可今天他禁不住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带队来这里了。眺望着远方的山影，一幕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远山顶上有几个小小的人影正沿着山脊行走。那么一大清早就有人爬山可不多见，这些一定都是登山发烧友。
终于到了！他把车停在离公路较远的停车区里，从兜里翻出钥匙，趁孩子们收拾行李准备下车的功夫，先去打开了教堂的门。
1982年，一位校董来这里参加周末登山活动，偶然发现了这个僻静的地方，并买下了这座教堂。相比当地澜塔镇上，距离这里大约9公里的另一座大教堂，这座建在群山中的教堂规模小了很多。慢慢地，大教堂取代了小教堂。废弃后的小教堂被学校买下，并重新做了翻修；新添了一个烧柴的火炉，厨房和几个厕所。校董们也喜欢上这儿来露营。不过，露营的装备只有在必要时才拿出来给孩子们使用。每个去学校参观的人都喜欢到这儿来逛一圈，整个夏天这儿常被预订一空。教堂后的山坡上有条小径，从那儿可以通向附近的几个山头。沿着小径一路往上走，穿过树林就是一片方圆数公里，美丽且开阔的原野。
罗宾站在教堂后的草地上，这片悠然宁静的林子让他陶醉。他听见远处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抬头朝教堂后的树林看去。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一种感觉好像林子里有人正在窥视他和孩子们的一举一动。前几次露营时，他曾偶尔在周边见过一些陌生人、听到几个伐木工操作电锯的嗡嗡声，或者看见野外拉练的部队在附近训练、甚至还有几组登山客背着大背包从僻静的小道上走过。这次他和他带来的格兰奇学校六年级T班的孩子们，就是来这里来躲清净的。
他耸了耸肩，转身去看看孩子们能把帐篷毁成什么样。
孩子们已经开始在教堂前支帐篷。不过，前些天学校草坪上的实践训练课作用不大。四处散落着各种帐篷杆和大片的绿色尼龙布，孩子们在搭好的帐篷框架间积极地钻进钻出，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向大家拍手示意。“大家都停一下，到这个帐篷前面来。”
孩子们边相互指责究竟谁该为眼下的烂摊子负责，边慢慢聚拢过来。“都别争了仔细看着，我用这个帐篷给你们作示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孩子们一眼，“我再示范一次。”
“这个帐篷是克劳迪娅和……呃……娜迪亚的。我就用这个做示范吧，结束后你们再回去照样试一次。先把帐篷摊开在地面，然后把支撑杆从这些地方穿过。”他拿起叠在一起的支撑杆，穿过帐篷上的尼龙套口，弯曲支撑杆后插进地上的预留孔。“好了，现在大家都去试试吧。”
孩子们兴奋地散开，不多久场地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罗宾在中间来回巡视，这边给一句建议，那边来两句表扬和鼓励。虽然比预想的慢了些，但很快帐篷营地便初见规模。他看了一眼刚才示范支起的那顶帐篷，发现门口已摆上了两双靴子。克劳迪娅和娜迪亚看来合作得还不错。
罗宾又把孩子们聚在一起。“好，今晚谁想点篝火？”
孩子们欢呼着表示同意，他的面前立刻升起了一堆小手。
“好，我们需要一些木头。”
“去哪儿找这些木头呢？”麦克斯不假思索地大声喊道。
罗宾咧嘴笑了笑。“那边。”说着，他指了指小溪对岸的树林。
“你是说，我们必须去那边砍树吗？”艾米丽问。
“不一定。林地里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木头。我们只要把它们捡回来，劈成小块后点燃就可以了。”他看着眼前一张张疑惑不解的面孔，接着说，“没关系，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跨过木桥来到对岸的林地，几个孩子的胸前抱了满怀的小树枝，剩下的几个拽着陡坡上那些长得东倒西歪、根系暴露在外的小树。回来时，孩子们或推或抱，把一堆堆大小不一的木头运过小溪，摞在营地边的篝火场上。瞬间，以前场地上被烧完的木块又回来了。
罗宾走进教堂，打开工具房，迅速拿出一把长柄剪递给伊斯拉和波比，他们俩正站在一边傻呆呆地看着越堆越高的木块堆。“孩子们，拿着。帮我把上面的小树枝都剪了，我们只需要树干。”
接着，他又找出锯树干用的弓形锯。“亚力克斯和山姆，”他喊道，“你们来锯树干。”
罗宾先给他俩做了个示范。然后，让新加入的娜迪亚和克劳迪娅，分别坐在树干两头固定住树干，再让亚力克斯和山姆一人握住锯子的一端来回拉扯。这个任务需要默契的团队协作，刚开始他们干得并不顺，经过几次磨合后，终于越干越顺手了起来。
锯了一小会儿，几个累得满脸通红的孩子被替下。他让查理和汤姆分坐在树干的两头，由索菲和艾米丽锯树干。
接着，罗宾开始解决饮用水的问题。教堂里没有可以直接饮用的水源，他安排孩子们轮流拿着塑料大桶到泉水边运回充足的淡水。孩子们立刻领悟到什么是“贪多嚼不烂”，满桶的水太沉根本拉不动，少量多次才更轻松。
罗宾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特别满意。每个孩子都在努力干活，积极学着如何分工协作。整个班的孩子们越干越起劲，他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少。
不过，经验告诉他，这股热情持续不了多久。
罗宾还在准备晚上的烧烤，不过他察觉到孩子们的情绪已经开始有了变化。当他为这群小馋猫做好足够的汉堡和烤肠时，孩子们的争吵声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说这由你来干，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却是我一个人在干？”
“谁说是你一个人在干？我们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该做的。”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些争论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罗宾先是听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两句。“詹姆斯，洛克，怎么了？”
洛克说：“他说他会帮我，可是现在又不愿意了。”
“今天整个下午我都在搬木头，现在该轮到他干活了。”
罗宾看看卢克又看看詹姆斯。“我们的木头已经够了，你们两个都去歇会儿吧。坐到火堆旁烤烤火。”
两个男孩垂头丧气地走去木堆上坐着，但两个人中间还是隔得远远的。
天哪，罗宾想。孩子们已经开始拌嘴了，可能是我派给他们的任务有些多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把双手拢到嘴边对着树林里的孩子们喊：“大家都到火堆边来坐。”听到他的喊声，孩子们从昏暗的树林中慢慢走了过来，有的雀跃，有的还依依不舍，有的兴奋，有的已经满脸疲惫。
“必须过来吗？我们还没玩够呢。”
“点着的篝火真漂亮，我们能坐到木堆上吗？”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每个孩子的表现。有的一屁股坐下后直勾勾地看着篝火，其余依旧兴致盎然地相互推搡打闹。
“小心啊。”罗宾喊道。孩子们紧盯着上下乱窜的火苗，小心地躲避着窜出的火苗。
罗宾往火堆里扔了块木头，火苗暂时被压了下来。坐在一起的洛克和詹姆斯各自点着了一根又长又有韧性的小枝条，拿在手里学着击剑的架势在空中挥舞。罗宾大声提醒道：“洛克和詹姆斯，那样很危险，往后坐离火堆远点。”
两人把手里的“长剑”扔进火堆，坐回原处，接着继续用自己的手肘捅着对方的腰眼。
罗宾在烤架旁忙着烧烤，烤肠和汉堡在烤架上嘶嘶作响，散发出馋人的香气，把几个孩子吸引了过来。
“托马斯老师，还要等多久？”小胖墩索菲问道。她满脸雀斑，黑黑的长发在后面绑了个马尾。
“哦，马上就好。”
“她是想家了，”艾米丽边说边伸出胳膊搂住索菲安慰。在艾米丽的母爱本能衬托下，索菲变得更加脆弱了。艾米丽在罗宾的注视下，苦着脸朝他做了个可怜的表情。
罗宾向她鼓励地笑了笑，接着转了个话题问：“谁要汉堡？谁要烤肠？”夜色越来越浓，孩子们围着暖融融的篝火，闻着香喷喷的烤肉。满溢的肉汁裹着烤熟了的肉块分到了每个人的手中。为了让索菲振作起来，她第一个拿到了烤肉，可是她的脸还是拉得老长，艾米丽继续哄着她。罗宾发现丢在一边的餐盘上还有许多食物没有动。再看帐篷周围散落一地的饼干屑，他立刻明白现在孩子们还不太饿。至少现在不必担心。
随着孩子们的精力渐渐耗尽，他们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周围黑洞洞的，静得有点吓人，他们早忘了还有期盼已久的帐篷奇妙夜。
“我们能在教堂里过夜吗？”乔希问。他长得又瘦又高，用一头长发盖住了一对招风耳。原本总挂在他脸上的笑容，现在也不见了。
“不，你知道我们的规定，除非天气真的像预报中说的那么糟糕。”罗宾仰望着漆黑的夜空继续说，“今晚还不错，很适合露营。”
乔希溜回火堆边，挨着同帐篷的亨利坐下。
劳迪娅悄悄走到罗宾身边问道：“托马斯老师，娜迪亚好像有些针对我。”
“哦，亲爱的。怎么了？”
“她不要把我们的帐篷搬到远离男孩们的地方。”
“噢，为什么？”
“她说他们太吵了，她会睡不着。”
罗宾把躲在人群中的娜迪亚叫了过来。“娜迪亚，现在天已经黑了，我觉得就别搬帐篷了。我去和男孩儿们谈谈，我保证他们今晚不会闹。”
娜迪亚安心地笑了。
罗宾知道她们都累了。他来到篝火边对大家说：“该睡觉了，大家都累了，今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崭新的体验。大家对周围的声音都很陌生，一开始可能会不习惯，不过一个星期后，大家会爱上这里的。都回各自的帐篷准备睡觉吧，晚一点我会来检查。”
孩子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回帐篷。不一会儿，营地里就拉开了一幕漱洗袋、手电筒和大背包之间热闹非凡的大会演。随着大家逐渐习惯这个帐篷式的新家，帐篷入口的拉链声不绝于耳。终于，周围的喧闹声逐渐停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罗宾在营地里最后巡视了一圈，回到树篱旁自己的帐篷准备休息。现在他终于可以躺下放松了。这一天忙的！总的来说，他觉得都还不错，孩子终究还只是孩子。
他想，明天应该也会一切顺利。可现在的他又怎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