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南予珽才因为不胜酒力,沉沉睡去。
凤濯缨叫来了白幼清,帮忙把南予珽扶到房间中。
已经是后半夜了,凤濯缨却没有丝毫睡意。因为她手中的那块竹板上刻着几个字:
今日子时后花园相见。
南予珽已经在东屋里睡着了,她悄悄地起身拿起盲杖,然后一点点地走出屋子。
刚一出屋子,凤濯缨的手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
凤濯缨刚想开口尖叫,但是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别出声,是我。”
是秦箫!凤濯缨乖乖地闭上了嘴,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一直走到这县衙后方的花园里,南予琤才停了下来。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站着,突然一股难以名状的尴尬和焦灼在两人之间漂浮着,这让凤濯缨十分难受。
“濯缨,你……你是不是已经妥协了?”南予琤问道。
“我……我……”天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这三个字怎么难说出口,原来自己不单是个瞎子,现在也快成一个哑巴了!凤濯缨十分恨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朝夕相处,一个却离经叛道。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这不怪你,濯缨。”
南予琤的声音温柔得仿佛是夜间的山泉,清冷却温和。但这更让凤濯缨羞愧难当了,自己是个坏女人,竟然这样经不住诱惑。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命运,是命运的错。”南予琤的手轻轻抚过凤濯缨的脸颊,“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快乐开心,我便也安心欢喜了。”
“对不起……”凤濯缨除了愧疚就是愧疚,她非但没有保护南予琤,还把自己的心搭了进去。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我能远远地看着你,便心满意足了,真的。”
凤濯缨觉得自己的心拧着一般的疼,她拉住南予琤说道:“我,不管怎么样,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真的!我发誓!”
“真的?”南予琤语气里包含着满满的欣喜,欣喜得让人心疼。
凤濯缨拼命地点着头,然后说:“我发誓,若我背叛你南予琤,我就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和喜乐。”
南予琤神色复杂地看着凤濯缨:“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但是被罪恶感充满了的凤濯缨依旧无法思考,她只想拜托这些愧疚和罪恶感,让自己能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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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南氏兄弟开拔回城。
皇帝对于南予珽和南予琤的这次平叛十分满意,在朝堂之上对二人大加赞赏。
但是看南予珽好像满脸心事重重,似有话说。皇帝便单独把他的三弟留了下来,然后便早早退了朝。
省身阁里,南予珩褪下繁复的龙袍,改穿了暗紫色的常服,盘腿坐在软榻上为他的亲弟弟剥葡萄。
“三阶这次真是辛苦了,朕真的没有想到这次平乱你们办的这么干脆利落。朕听那几位将军说了,这次平乱你可是头功,”皇帝一脸欣慰。
南予珽接过了皇兄的葡萄,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
皇帝见状便问道:“怎么了?三阶,朕看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就有话要说的样子。现在朕这里没有别人,你有话尽管说便是。”
“皇兄,这次我去川西平乱,发现这川西之恋的始作俑者并不是那些贼人,而是在官吏。”
“官吏,此话怎讲?”
南予珽便把川西所见之事与皇帝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细细讲了。
皇帝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朕知道国家幅员辽阔,终归有写个蛀虫渣子,只要不影响整体大局,不足为虑。但是此事却险成祸端,不得不治,以敬后效。”
“川西原巡抚江至善现在已经到京城做了官,听说官职不低。”
“这江至善是白丞相推荐的人,我当时见他看上去精明能干,当是个可用之材,便让他做了吏部的侍郎。没想到此人竟如此鱼肉百姓,投机专营,将川西祸害至此!”
“皇兄,若不处理此人,怕是会让川西百姓寒心,让天下人寒心啊。三阶愿主动请缨,协助皇兄查办此人。”
“你说得的确在理,只是……”皇帝踌躇了一下,“这个江至善是白丞相的侄婿,也真是因为有了整层关系,他才能顺利调任京城。你和白丞相关系不浅,这件事你还是要先和他通个气,免得闹出什么误会。”
南予珽点点头:“多谢皇兄提醒,三阶自会与白大人说明情况。在大是大非面前,白大人应该会有自己的立场的。”
“但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且莫急躁。”皇帝说着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凤家千金相处如何了?”
听皇帝忽然提及自己妻子,南予珽有些不好意思:“……挺好的啊,还能怎么样……”
“当初我见那孩子进宫的时候,看起来郁郁寡欢的。朕知道你一定是喜欢那孩子,所以才这么着急地让她过门。只是这喜欢也得让对方真的感受到,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皇兄,你怎么忽然和那街口的婆子妈妈一样,关心起这些家务事来了……”南予珽装作满不在乎地剥着葡萄。
“胡说八道!我是替你着急,这亲也成了大半年了,总该让南平添一位小公主小王子了。”
南予珽低着头,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桌子角上的雕花。
“皇兄,说实话,我这亲成的的确有些不顺利。我甚至以为我……我大概这辈子也没希望了。但是……”南予珽抬起头,一双凤眼波光流转,干净透亮。
“但是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希望的,濯缨她……反正皇兄你放心吧,我们……我们会很好的。”
皇帝点点头,脸色也宽慰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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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予珽正想着找个什么时间去和白秉德谈一谈,没想到白秉德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白大人,今日怎么得了空上我这来了?”南予珽笑着把白秉德请进屋。
白秉德走进书房落了座,然后说道:“三殿下你自从打了胜仗回来了,便更加忙碌了,我这老骨头若不亲自登门,怕是没日子能见到殿下了。”
“白大人又来埋汰我,我还想找个日子去见您,没想到您先来了,咱们可不是心有灵犀吗?”南予珽话说得和脸一样漂亮。
白秉德呵呵地陪着笑,但脸上却开始有了变化,似乎有话要说。
“三殿下,老臣有一句话想问殿下。老臣对殿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这全南平的人都知道的啊。”南予珽回答得理所当然。
白秉德立刻起身行礼:“那老臣就豁出脸向殿下求个情,老臣的侄婿江至善,现在在吏部当侍郎。川西的事情,江至善与我已经说了,是他糊涂了,犯了大错。不过好在有三殿下在,一切又转危为安。”
南予珽慢慢收回了笑容,然后慢悠悠地问道:“大人此话何意?”
“江至善此人犯了大错,这肯定要罚。依老臣愚见,就不要让他再做侍郎了,让他去做个詹事,再罚个一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南予珽先是一愣,笑了起来:“我看白大人这惩罚都算不上罚酒三杯,这连舔杯子都算不上了啊。”
白秉德见状又连忙说:“那三殿下您看给个什么处罚合适呢?”
南予珽摇摇头:“白大人,这定罪的事情可是当今圣上说的算,你我二人皆不可置喙。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我看这江至善为人狡诈贪婪,视国家法度于无物,怕是死罪难逃了!”南予珽忽然收起笑容,疾言令色起来。
白秉德被这话噎得半天说不上来一句,只等着干翻白眼。
“白大人,小王劝您一句,有些事情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情可是眼里不揉沙子。这事情可是分轻重缓急的,这件事是大事,您为官这么多年不是看不出来,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白秉德运了几口气,才幽幽问了一句:“三殿下这是不准备帮老臣一把了?”
“国家法度在此,恕小王难以从命。”
白秉德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老臣就不叨扰王爷了。”
见白秉德要走,南予珽又起身把他拦住:“白大人,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别急着走啊。”
“殿下还有何话要说?”
“令公子碧江这一等轻车都尉的位置我看也做地差不多了,该动一动了。我改天上报皇兄,让他做个禁卫军副都统,我看很合适。”
这从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变成了正二品的禁卫军副都统,这可是跨了两级。
白秉德知道,这是南予珽在向自己示好,而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谢殿下提携之恩,小儿必将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白秉德说道。
“白大人高瞻远瞩,大义灭亲,您才是我学习的楷模。”南予珽诚恳地说道。
现在白秉德被这话架了起来,也不得不表态道:“江至善他……他多行不义,恳请殿下秉公办理,还天下一个公道。”
南予珽这才又笑了起来,那眼神好像一只志在必得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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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白秉德的事情,南予珽觉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现在便只有濯缨这一件事了。
只是濯缨这几日总是沉默发呆,不像在军营那几日对他那样上心。
也许是因为眼睛的事情吧。
自从那日凤濯缨因为自己眼盲而自卑之后,南予珽便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私下里也一直寻找名医,希望能医治好她的眼睛。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南予珽走到凤濯缨身边,看她一直坐在窗子边上,连鞭子也不爱耍弄了。
“你的客人呢?走了?”凤濯缨问道。
“你是说白秉德啊,走了啊!现在他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完了,我心里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你心里还有什么事情?”凤濯缨随意地问道。
“还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