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厂的保安打头阵,押着一车自己兄弟的人头,一言不发往前走,气氛庄严肃穆之极,就连战马也不敢嘶鸣一声。
车上的那些头颅,堆得像小山似的,仍然保持着死前的音容笑貌,眉目间充满了痛苦不甘,让人瞧了一眼,便感觉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很浓,很重!
压得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魏参将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背心冒起了一股寒气,脸色变了变,吓得急忙住了嘴,骇然倒退两步。
身后的两个副将,也看得心惊不已,急忙让开了道路。
紧跟着来的是一队残兵,一个个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身上布满伤痕。
他们两个人一个组,抬着阵亡将士的遗体,缓缓行来。
那些阵亡的将士,有的没有了头,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缺了腿,有的肠子都滚落出来……就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可见此战是何等的惨烈!
郭英脸色沉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笔直地立在道旁,目送一个个年轻面孔,步履蹒跚地从面前经过。
三德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恨恨道:“少爷,就是因为魏参将就狗东西救援来迟,咱们才死了那么多将士。特别是那一百多个粮草兵,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高仁性子稳重,这时也生气了,愤愤道:“魏参将这狗东西,我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
黄观感觉有一根根钢针刺在心上,两眼瞪着着魏参将,厉声问道:“说,为什么来迟?”
魏参将心里一抖,刚想开口辩解,黄观便爆出了一声惊天怒吼:“跪下!”
魏参将愣了愣,还没搞清楚状况,高首便发起狠来,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大怒道:“听到没有?我家少爷让你跪下!”
“扑通!”
高首这一脚又重又狠,魏参将没能躲开,重重磕在地上,膝盖都差点碎了,疼得大声惨叫起来。
那边的援军愣了一下,见长官受辱,步兵未动,四十多个骑兵一起冲了过来:“快放开魏参将!”
郭英怒目圆睁,狠狠一挥手:“兄弟们,拦下他们!”
杀!
幸存下来的一百多个王恭厂保安,十几个粮草兵,还有郭英率领的一百亲兵,一听命令,马上放下了阵亡兄弟的遗体,举起了砍豁口的长刀,怒对着四十多名骑兵。
这帮杀神,满面血迹,伤痕累累,面对一千元军骑兵精锐都浑然不惧。
同仇敌忾之下爆发出来杀气,冲天而起,直将四十多名骑兵,吓得停住了脚步。
黄观转头看了一眼,瞪着魏参将冷笑道:“魏参将,睁大眼睛瞧清楚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笑话!”
你们两个,下马!
笑啊!
你们倒是笑给少爷我看看!
高大哥,谁笑就马上剁了他!
两个副将心惊肉跳,急忙跳下了马,站在魏参将旁边,呆呆地看着一群杀气腾腾的伤兵,噤若寒蝉。
高首伸手拍拍魏参将的脸,挥舞着手中长刀,皮笑肉不笑道:“魏参将是吧?我记住你了!看清楚我的长相,到了阎王爷那里,别忘了报我高首的名号……”
魏参将两眼发直,都快吓傻了,对于高首极具污辱性的打脸动作,竟然忘了反抗。
伤兵们一听高首的意思,是要剁了魏参将,顿时群情激愤,一起鼓噪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郭英大惊,一看事情要闹大,急忙上前抱住高首,好生劝道:“高护卫,你先消消气,毕竟魏参将是郭大帅的人,杀了他会惹麻烦的。我们把他绑了交给元帅,按军法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面对愤怒的群众,郭英保持了冷静头脑。
经验告诉他,魏参将上面有人,就算此人该杀,也杀不得。
杀了他,会出大问题的。
黄观急忙问道:“郭世叔,救援来迟,对友军造成重大伤亡,按军法处置该当何罪?”
郭英严肃道:“剥夺军职,打八十军棍!”
黄观翻了翻白眼,感觉很郁闷。
靠,这是谁订的破规矩,处罚这么轻,还有没有天理了?
郭英害怕黄世侄不依不饶,急忙大喝道:“来人,把魏参将绑了,押下去!”
魏参将惊醒过来,顿时急眼了,惊恐大叫道:“你们不能绑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对了,你小子是谁?”
黄观将墨镜拉下来几分,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我叫黄观,义父朱元璋,怎么的,不服气啊?”
黄观?
魏参将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突然见了鬼一般,惊呼一声:“你就是黄观?”
郭大帅的这个观孙,果然比传说中的还要嚣张!
魏参将脸色骇然,神情惊疑不定,盯着这神经病儿童看了又看,头上冒出了冷汗。
来的时候,郭大帅亲自交待过他:“小魏啊,你是个人才,好好历练一下,前程不可限量。到了军中好自为之,千万不要去惹朱元璋的养子黄观……”
我那观孙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本大帅都敢砍。
惹了他,谁都救不了你!
魏参将铭记于心,处处警惕,千防万防,还是遇上了郭大帅的克星黄观,栽在他手里。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
当初怀远小叫化子狗剩,在濠州沿街乞讨,不小心拉扯掉了郭天叙女朋友的裙子,被郭二公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新婚燕尔的马姑娘,心地善良,很有同情心,把黄三三小朋友捡回去,照料了一个多月,照顾出感情来了,留在家里收作了养子,改名叫黄观。
然后……
突然有一天,黄观得了癔症,发了疯就提着菜刀,在大帅府里发彪,砍得郭大帅躲在茅房里不敢冒头,从此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大概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子债父偿!
郭英是个称职的宿卫队长,处处为主帅朱元璋着想,害怕给老朱同志惹麻烦,心里对魏参将还有几分忌惮。
黄观却没有这种顾忌,一点也不怕魏参将。
高首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少爷,八十军棍太便宜魏参将这狗东西了,要不……我找个机会偷偷干掉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黄观瞪大了眼睛,吃惊道:“高大哥,这样不太好吧?”
高首大义凛然道:“我的少爷啊,像魏参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留着只会祸害人间,我这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黄观:“……”
郭英拿下了救援来迟的魏参将,直接缴了他的军权,一千人马也落在了郭大队长手上。
残兵们如同打了一个大大的胜战,发出一阵阵欢呼。
郭英就地重整队伍,把援军分成了两部分,分出人手照顾伤兵,大队人马在后压阵保护粮草家眷。
队伍继续开拔,高仁高首抬着黄观在前方开路,向老朱同志的大部队靠拢。
日落时分,终于到达了和州前方三里的滁州军大营。
朱元璋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人迎到了门口。
看见躺在担架上的黄观,老朱同志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惊道:“败家玩意儿,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完了,完了!
夫人最近脾气不好,糟糕,这下没法交待了!
黄观愁眉苦脸,惨兮兮道:“义父,我回去怕挨骂,想在你的帅帐里……凑合几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