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都的第二日,仲澜之便早早的起了床,在秦隶的前院练起了剑。几日前在船上与木青比剑,被她的剑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仲澜之痛定思痛,怎么说也不能让一女子给比了去,想起师兄陈观见星火的灵动,师傅陈渡修流火的爆裂,自己又该有什么样的剑法呢?带着这样的思绪,仲澜之缓缓舞起剑来,那剑时而慢时而快,他沉浸在这种感觉里,剑的走势逐渐不着痕迹竟有羚羊挂角之感。黑临剑界的确是世间上举世无双的剑法,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他必须学会,但也不能只靠父辈余荫,仲澜之他想要自己的剑法,一个真真正正属于的剑法。他灵光一闪,他身法远不如师兄不得灵动,他力量远不如师傅不得爆裂,他便是在无边月光下,不入其眼的流萤,那寂静黑夜中斑斑点点的萤火。仲澜之有点明白了,或许这就是自己在追求的东西,萤虫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日月又当如何,飞蛾扑火,虽可笑亦可敬也,布衣一怒,流血五步!便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啪啪”的掌声,有一人依在门框,笑道:“你这剑法忒次。”
仲澜之看那人,锦衣华服一脸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模样,他摇摇摆摆轻佻的走到仲澜之面前,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剑,说道:“可敢与我比划比划。”
仲澜之被他嘲笑已是有了几分怒气,便说道:“比划就比划,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那人摘下腰中配剑,“噌”的一声长剑出鞘,剑指仲澜之。仲澜之亦争锋相对,剑鞘指着那人。那纨绔公子一看仲澜之竟只用剑鞘,便老大不乐意,说道:“你这人好不爽快,竟只用剑鞘与我争斗,这是看不起谁。”
仲澜之道:“我这鞘内的剑太过锋利,倘若用剑就占了兵器上的便宜,况且对付你等不知世事的纨绔公子,剑鞘足以。”
那纨绔公子听了,火冒三丈不由分说便挺剑而上,刺向仲澜之。仲澜之看他来势汹汹,手上力贯剑鞘举剑相迎,使出一招粘字决,吸住了纨绔公子的长剑。任凭纨绔公子如何使劲,也无法挣脱仲澜之的剑鞘。其实仲澜之看他握剑松散,脚步轻浮已经料到这纨绔公子不过是个不中用的花架子,只是恨他之前讥讽自己剑法太次,于是有意戏弄他。于是仲澜之只用巧劲,用剑牵着纨绔公子,犹如那耍猴戏的艺人。纨绔公子也是个脸皮颇厚的人,知道自己与仲澜之相差太大,索性右手一松把剑丢了,高举双手说道:“我服了!我服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仲澜之犹不解恨,故意乱刺惹的那纨绔公子只得抱头鼠窜。此时秦隶听到这前院的动静,早就来了见到这番阵仗忙出声喊道:“仲兄,手下留情!他是我的好友,黄禄。”仲澜之闻言,便收了剑鞘。秦隶上前扶起滚在地上的黄禄,向仲澜之说道:“仲兄这是当朝首辅黄竹之子黄禄。”
黄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腆着脸走到仲澜之面前,向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二殿下,你这朋友的武功真是高,我自愧不如!”
秦隶说道:“你武功当然不如他了,这位仲兄可是南溪剑池的弟子,你要是能打过他,这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黄禄又向仲澜之抱拳,说道:“这位兄台咱们不打不相识,你这武功我是真佩服!我叫黄禄,不知兄台你叫什么!”
仲澜之见他样子恭敬,全没了初时的张狂,也向他抱拳说道:“我名仲澜之,是南溪剑池出身。”
秦隶又问道:“黄禄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黄禄说道:“你这话说的忒没情义!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其实你昨天刚到京都我便收到了消息,本想直接过来找你,奈何我父亲拦着不让!这不一大早上我就趁我父亲还在睡觉时就偷偷溜了过来。”
秦隶说道:“我知你看似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其实心里那些事情全都明白,你父亲既然不让你过来,你当要听从你父亲的话。”
黄禄听了秦隶的话顿时勃然大怒,骂道:“我放你娘的屁!咱俩是什么交情!从小我便伴着你读书,你偷看宫女洗澡是老子我给你放的风,你烧了先生最爱看的书我是给你顶的缸,你不会游水跌进了池子里也是老子拼了老命把你给救了,到了如今你竟说这些屁话来哄我!”
秦隶知是自己说差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
秦隶话未说完便被黄禄打断道:“甭说那些没用的,今个我来找你也的确有两件事跟你通个气。这第一件事是四年一次的大武试要举行了,今天早朝上皇帝陛下会请自召开。第二件事,是关于大殿下的,大殿下双脚痊愈如今已能自如行走。”
秦隶说道:“没想到大哥他这么快就成功了,他的大日焚天决已达融会贯通之境,跟大哥一比我真是自愧不如!”
黄禄听到这话却是急了,说道:“你还有空感叹呢!皇帝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本来你有天大的优势,如今大殿下双脚痊愈,你这点优势也荡然无存了!”
秦隶叹道:“我本无意与大哥相争。”
黄禄道:“我知道你这人看重兄弟之情,只是如今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赢了你大可放你大哥一条生路,可你输了我跟你人头都要一起搬家!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大哥是什么为人吗?”
秦隶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这也不早了,我准备准备要上早朝了,你先回去吧。”
黄禄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告辞而去,这院中只剩下了秦隶和仲澜之,此时秦隶对仲澜之说道:“仲兄,想不想去皇宫看看?”
仲澜之听说要去皇宫,兴奋异常拍手笑道:“那敢情好!”
秦隶又道:“只不过要委屈你当我一回跟班了,而去宫中规矩繁多,你这一言一行可都要听从我的指示,不然你在宫内出了差子我都不好救你。”
仲澜之忙点头答应,道:“那是自然听从你的吩咐。”
秦隶又嘱咐了一些琐碎的宫中规矩,便和秦隶回到屋中,枯瘦老人早拿了两身衣裳给了秦隶。第一身衣裳上下金黄光彩夺目,上面缝有许多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大蟒自然是秦隶上朝所穿的蟒袍,另一身衣裳不过是普通侍卫所穿的便服。二人换上衣裳,便出门上了马车,直去皇城。
二人来到皇城大门下了马,见有两排手执长戈身材魁梧的禁军在守卫警戒,其中有为首者见有人来,上前一步威严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仲澜之偷偷靠近秦隶,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亏你还是二皇子呢,怎么这宫中的士兵都不认得你。”
秦隶亦轻声答道:“我出门多年,他们不认得我也是正常。”说完又回头对士兵说道:“哼,瞎了你们的眼!不认识人还不认识我身上的衣裳吗?”
那士兵定睛一看,穿的是江牙海水五爪坐龙金蟒袍,头戴金丝雕镂九龙戏珠冠,是亲王服饰这才依稀记起有一位二殿下被封为宜王常年游历在外,两排士兵忙匆匆下跪行礼道:“参见宜王殿下!”
秦隶看也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士兵,便扬长走去,此时的秦隶在仲澜之眼中才真正有了几分皇室宗亲的风范。二人进了大门直奔正殿,恰巧遇到了一穿着太监服的白发老公公正风尘仆仆往外赶,那公公也看到了秦隶二人,登时喜出望外,说道:“哎呦呦!二殿下,奴才才要去找你呢。”
秦隶一看原来是个老熟人,笑道:“好久不见,李公公还是这般健硕!不知找我何事?”
李公公说道:“谢二殿下吉言,这早朝刚刚开了诸位大臣也到齐了,陛下便吩咐奴才来找二殿下,让二殿下上早朝呢!”
秦隶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李公公又指着仲澜之问道:“恕奴才多嘴,不知这位是何人?”
秦隶答道:“这是我路上收的心腹侍卫颇有武艺,正好不知该怎么办呢!你来了刚好,你就代我照看,他不懂规矩你要多多担待。”
李公公道:“既然殿下吩咐了,奴才定当办妥,陛下正等着殿下还请殿下快快去吧!”秦隶便这样把仲澜之丢给了李公公,自己上早朝去了。
仲澜之在那儿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秦隶竟然就这么丢下他跑了,只剩下李公公跟他大眼瞪小眼,又因为早上起来练剑并未进食,腹中便咕咕的叫了起来。一旁的李公公听了会心一笑道:“这位弟兄,没吃早饭吧?这样我带你去御膳房吧,此时他们正应该准备早膳呢。”仲澜之低头不语,只得默默的跟在李公公身后。
秦隶来到正殿,抬头一望那是一块金匾,上书“永安殿”三字,此殿是前朝历任皇帝当年上朝主事的正殿,亦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吊死的地方,据说当年周朝太祖攻入此殿,正看见前朝皇帝在房梁上高悬了一条白绫,他双手紧抓着白绫对着太祖凄厉喊道:“朕要用这双眼珠,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屠夫的毁灭。”说罢便上吊自尽了。太祖当年仍要用这永和殿作为正殿,周围的大臣们纷纷劝诫他,说这殿乃是亡国之君的死地,是大不吉。太祖却丝毫不放心上,说道:“他活着尚且不怕,死了又能如何?”
秦隶的父亲秦冠站在永和殿的高台之上,而殿内的大臣早就按部就班的站好各自的位置,众大臣纷纷下跪口中呼喊“吾皇万岁”。秦冠俯视着众大臣,尽管他登基已有二十年有余但这种俯视天下苍生的感觉仍旧百试不爽,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只能偷偷爬上只有他父亲才能坐的龙椅,如今他再也不用那般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享受,他是这般正大光明,他是这般不可一世,他大手一挥喊道:“爱卿平身。”众大臣亦回道:“谢吾皇。”秦冠又道:“朕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今天可谓是四喜临门,爱卿们可愿与我一起分享这四件天大的喜事。”众大臣齐声道:“臣,洗耳恭听。”秦冠道:“这第一件喜事,是朕的大皇子秦寿,当年他双脚被人所伤无法行走,如今已双脚痊愈能已如常人了!”有一大臣从群臣中,执芴板出列,说道:“当年大殿下受伤,众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说这伤无法可治,终身只能轮椅相伴,谁想大殿下天纵之才竟将这不治之伤自行治愈了,足见是老天庇佑我大周,是殿下之福,是陛下之福啊!”
秦冠龙颜大悦,又说道:“这第二件喜事,便是在外游历多年的宜王如今也归京了,来人啊宣宜王。”站在一旁的太监扬起自个的公鸭嗓:“宣宜王觐见!”早就侯在殿外的秦隶闻声进殿,他一步步走到秦冠面前,将前襟一摆,双膝跪地,行礼道:“儿臣秦隶,向父皇请安了!”
秦冠笑道:“平身吧。”
秦隶道:“不孝子秦隶,让父皇担心了!听说大哥他如今已经完好,怎么不见上朝。”
秦冠道:“你大哥他大病初愈不宜操劳,朕命他多加休息,等会朝会结束你自可去看他。你这些年可谓走南闯北,不思家里啊!最近我还听说你去了漠北见了我们的抚天大帅,不知徐烈弓身体可还好。”
秦隶一凛,道:“徐帅威风不减当年。”
秦冠抚须一笑道:“他啊就是天生的劳碌命,都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了依旧不肯解甲归田,仍要在沙场拼杀。”
秦隶忙拱手道:“多亏徐帅这等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忠臣,我大周才能江山永固,一日胜一日!”
秦冠看了一眼秦隶,道:“这话不错,徐烈弓他的确是忠臣。”
此时众大臣中又有一人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冠看着那大臣眯眼笑道:“但说无妨。”
那大臣说道:“徐元帅的确有功于朝廷,但是朝廷也不曾亏待过他更是封给他‘抚天’的帅名,已经是天大的荣耀。这些年他在边镇独揽大权,虽说徐帅他忠心不二,但日子久了难免他的部下们只识得他徐烈弓的帅旗,不认得朝廷的王旗。自古以来黄袍加身这样的事,可屡见不鲜。”
秦冠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圆睁怒道:“大胆!徐烈弓是何样人也,这大周的一半江山都有他的功劳,你这等空口白话不是陷他于不义之地?此事以后休得再提!至于你,朕罚你三年俸禄以儆效尤。”
那大臣非但一点不惶恐,反而一脸轻松模样下跪喊道:“谢陛下。”
秦冠不理那大臣,说道:“这第三件喜事,便是朕的妹妹,秦裳终于回了她的娘家,快宣长公主!”那太监又喊道:“宣长公主觐见。”
只见长公主缓缓踱步入殿,她头戴百鸟朝凤千珠冠,身披五彩祥云卷霞帔,脸上略施粉黛,明艳不可方物。她当年未嫁时,乃京都第一绝色,现在十几年过去再入京都仍是京都第一绝色,这满朝文武好似都忘记了礼数,皆直愣愣盯着长公主。她朱唇轻启,俯身行礼道:“妾身参见陛下。”
秦冠激动万分,走下高台,双手扶起秦裳,说道:“妹妹,你我相别十几年如今总算再见了!朕这几年来,时时刻刻都挂念着你!”
秦裳起身道:“小妹十几年来,也未曾忘记过哥哥!”说罢那双杏水烟波似的眼睛便要滴下泪来。
秦冠说道:“这几日妹妹你舟车劳顿,多有辛苦,来人啊!给长公主赐坐。”
一旁的秦隶亲从太监手中接过椅子,拿给长公主,道:“侄儿见过姑姑。”姑侄二人又互相寒暄一番。
秦冠则回到高台,坐在龙椅之上,说道:“这第四件喜事,想必大家都已经料到,那便是四年一度的‘大武试’,要在七日之后召开,上次大武试主文此次天试便是主武。我大周广览天下英才,无论是江湖人士,军中行伍或是田下农夫只要在这天试中取得名次者,便可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此次天试由骠骑将军张正为主考官,大内副统领郑涸为副考官。”二人上前领旨谢恩。
接下来便是大臣们上奏各自繁杂政务,不消细说。
却说仲澜之跟着李公公到了御膳房,只见这御膳房内忙忙碌碌犹如工坊,李公公一招手喊来一位御厨,说道:“我这位小兄弟,肚子有些饿了,你拿些吃食招待他!”
那御厨一脸为难道:“李公公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李公公怒道:“规矩个屁!这人是二殿下的人,你要规矩去跟二殿下说!”
御厨只得点头哈腰,说道:“是是是!”
李公公甩了甩手中拂尘,说道:“这还差不多。”便径自走了。
那御厨对仲澜之说了自便二字就干起自个的差事了。仲澜之环视御厨房内,本以为全是鸡鸭鱼肉,谁想全是些点心小粥之类的吃食,不由得大失所望,叹道:“怎么这堂堂御膳房内全是些和尚吃的玩意,不见半点荤腥。”
有位御厨听了,不服道:“你要吃大鱼大肉可来错点了,这个时候啊全是早点你要中午来就有了,再说咱们御膳房只要是吃的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不信你瞧那角落有位姑娘吃的可起劲呢。”
仲澜之闻言望去,那儿果然有一位姑娘蹲在角落背对仲澜之,捧着个大木桶正拿着勺子“吭哧吭哧”的拼命舀粥喝。仲澜之走近那姑娘,拍了怕她的肩膀。谁想她半点不察,仍旧旁若无人的喝着粥。仲澜之又加了点力道,那姑娘登时发起老大脾气来,将肩膀一甩大勺一挥,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打扰姑奶奶吃东西呢!”
姑娘这一挥仲澜之可惨了,那一勺的粥汤全甩在了仲澜之的脸上,那姑娘见了仲澜之的狼狈样又哈哈大笑起来,口中还说道:“哈哈!花脸猫!”
仲澜之抹了一把脸,一看原来是个熟人,反唇相讥道:“嘿嘿,我是花脸猫,那你不是馋嘴猫?竟在这偷吃!”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在船上与仲澜之比剑的木青儿,她丢下了捧在手中的粥桶,叉腰大声叫道:“放屁!我来之前长公主就答应我,说这御膳房的东西我随便吃!我看你才是来这里偷吃的!”
仲澜之也骂道:“放屁!我可不是你,我可是二殿下他亲自带来的!”
木青儿说道:“姑奶奶懒的跟你废话。”说罢竟又搬来一桶粥,抄起勺子又吃喝起来。
仲澜之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食指大动,问道:“我说这粥真又那么好吃吗。”
木青儿全然不睬仲澜之,那仲澜之也找了个勺子,对着木青儿说道:“好姑娘你给我腾个地,让我也尝尝这粥。”木青儿将屁股往旁边一挪,仲澜之也蹲了下去,舀了一勺粥喝。
那粥在仲澜之嘴里化开,正是千般滋味入心头,他总算明白这姑娘为啥蹲在这里猛喝粥,这粥的确好喝的不像人间之物了,仲澜之左手竟又抓了根勺子,左右开弓的喝了起来。木青儿见了亦不肯服输,同样再拿了根勺子,二人如狼似虎风卷残云般竟将这御膳房内的粥竟都一扫而空了!可怜了那些御膳房的厨子们,只得又做了几桶粥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