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水……”榻上的男子微咳一声,意识模糊地,像个孩童一般,向大人讨着水喝。
蓝右被这一声轻咳唤醒了神儿,回头看向男子,并疾步朝他走去。男子的声音太小,还格外沙哑,蓝右只得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了他。
老伍和蓝昔一进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将脸凑近了病卧榻上的一个虚弱男子,仿佛要在他弥留之际,再听他道一声“我爱你”。男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像是不忍离开这世间,独留女子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一般。
“小蓝昔呐,看来你我来时不当啊,怪影响人家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了。”
蓝右这一听,便知不妙。回头一看,老伍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就连不苟言笑的蓝昔,都带着一副“瞧,我一语成谶了吧”的表情远远望着她。
“走吧小蓝昔,再待下去,怕是我们要‘亮如白昼’了。”
蓝昔狠狠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和老伍走了,孤留蓝右在老伍渐渐远去的笑声中凌乱。
这……什么情况?
蓝右隐隐约约地觉得,老伍和蓝昔可能把她和那男子当成一对了。可事实上,她连那男子姓甚名谁都尚且不知,何谈是一对啊!
蓝右咬牙切齿地把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了个个儿,再向里面倒满了温水。走到床前,蓝右恨恨地瞪着他俊逸的面庞。
蓝右自言自语道:“真想一杯水泼到这厮脸上。”
蓝右刚想把他扶起来,转念一想,这厮不仅让老伍和蓝昔误会了,更让算机阁里的人(尽管只有三个)像缩头乌龟般躲在阁里,不见天日。此仇不报非君子,此时不报,更待何时?蓝右想着,也付诸了行动。她把刚刚倒好的温水一口闷进嘴里,咽了下去。
得意间,蓝右瞥见了男子苍白的面孔以及干裂无血色的嘴唇,到底是于心不忍,道:“算了算了,我一个阁主,同一毛头小子计较什么?再者说,我也不是那等‘趁他病,要他命’的伪君子,待这厮醒了,再同他掰扯算账。”顿了顿,又如自我安慰般念叨道:“我这可不是所谓的心疼他呢。嗯!对!我这是同情弱者,没错!”
蓝右一边念叨着,一边把水倒好,亲自喂到男子口中。一杯温水下肚,那男子竟是悠悠转醒。蓝右不可置信瞧向杯盏中残留的水,愤恨道:“这水竟有槁苏暍醒之效吗?我也喝下了一盏,怎么就不见我的功力有几分提升?”
男子睁了眼,眼梢微微挑起,眸光里略有迷蒙与怀疑。
“你乃何人?”
“小女子蓝右,乃公子救命恩人,不知……公子想要怎么报答小女子呢?”
那男子表情有些许错愕,又像是不可置信。他冥想了会儿,道:“宿墨。”
蓝右没有听清楚,思索了一会儿,方才明白男子的意思,自认为不错地道:“酥馍?你是想吃酥馍吗?可我这里没有酥馍,这可如何是好呢?”
那男子一听这话,瞬感心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以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提高了声音,夹杂着些许的疲惫与无奈道:“名字!我是说我的名字叫宿墨!宿营的宿,笔墨的墨。”
蓝右一听这话,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原来公子所言是这个意思。公子病卧榻中,想来是久未言语,吐字不清,小女子理解,理解。”
宿墨不想同这他认为是巧舌如簧的女子再讲上半句话。一时地,偌大个房间里连针尖儿触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酥公子。”
蓝右率先开口,打碎了一室的寂静,却不成想宿墨瞪了她一眼,“你叫我什么?”
“咳咳,看来小女子也口齿不清了,宿公子莫见怪,莫见怪。”
“小女子其实是想和公子谈谈,报酬和赔偿的问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呢?”
宿墨并未回答她,反倒开始闭目养神。
“公子觉得,”蓝右故意停了停,“以身相许如何?”
宿墨慢慢地睁了眸,睨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不知羞耻。”
“这怎么能是我不知羞耻?你且听我给你掰扯掰扯……”
蓝右话还没说完,便被疾速冲进来的蓝昔打断,蓝昔后头,还跟着慌忙的老伍,由于他年龄大了,脚下的步子也颇有些跟不上蓝昔了。
“不好了,先前的土匪聚集过来了,他们看见树下的尸体了,现在像疯了一般,就守在阁门口了!”蓝昔焦急地比划着,动作断断续续,蓝右依稀地辨出了她的意思。
“别慌,我去看看。”
宿墨并不明白蓝昔做出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蓝右的表情,便知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做什么?”
“放心,在我这儿,保你死不了。”
蓝右带头走到门口。蓝右通过门上的琉璃窗扇约约莫莫地睹见了几分。外面的人多到能够张袂成阴,且声势如排山倒海般浩荡。
“人倒是来了不少。”
“蓝昔,你说他们既然来了,为何不直接闯进来,杀了他们的仇人?他们反倒是在门口守着,这是意欲何为呢?”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东西?又或者说……他们根本看不见算机阁!”蓝右大胆地猜想道。
蓝昔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可不可能,一试便知。”
“阁主,您要以身试险?”
“老伍,您不必担心。”
蓝右安抚好满脸担心的蓝昔和老伍,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阁门,从门缝中挤了出去。等了约莫一会儿,门外的蓝右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蓝右胆子大了起来,故意大大咧咧地敞开了阁门,发出很大的声响。那些土匪果然是昏昏默默,既看不见蓝右的身影,又听不见阁门发出的响声。蓝右关了门,道:“他们果然是看不见算机阁的一切,没想到娘亲说的‘有缘人方能进入’竟是真的。现在来不及讨论这奇怪的现象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了。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趁着夜色快些逃,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只有三个人,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智取。”
蓝右走到宿墨跟前,朝他挑了挑眉,道:“会轻功吗?”
“嗯。”
“现在马上都去换上玄色衣服,趁着夜色,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他们人多,若要认真地跟我们耗,我们耗不起。虽说他们看不见算机阁,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等着被活活饿死。”
蓝右说罢,去翻了翻柜子,从柜子的最下面费力地扯出一件玄色披风和一件深色上裳,丢给了宿墨。
“你先穿这个。”
宿墨的脸黑了黑,尽力地忍下想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宰了的冲动,“……这是女人的衣服。”
“对啊,我是女人啊,难不成我一个女人还能给你拿出来一件男人的衣服?”
“好……我的衣服呢?”
“你是说那一堆吗?你若觉得它们还能穿,你就去翻一翻吧。”
蓝右指了指旁边那一堆散发着血腥气的碎布条,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宿墨噎语,乖乖地套上了那件上裳,披上了玄色云纹披风。
“啧啧,没想到你堂堂七尺男儿,穿上女装……还挺好看的。”
“……闭嘴。”
“好了好了,转过去。”
“你要做什么?”宿墨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呵,你问我要做什么?我当然是要换衣服了。怎么,你还想乘机看看?”
宿墨的耳根子罕见地红了红,一阵发热。他赶紧别过了身子,顺带用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
“好了,转过来吧。”
“你这衣服……换了吗?”
“我的衣服本来便是玄色的,便不必换了,我就换了双短靴罢了,便于行动嘛。”
宿墨简直要被这女子逼疯,难不成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快走吧,蓝昔和老伍还在等着我们呢。”蓝右朝不远处刚换好衣服的蓝昔的方向努努嘴,催道。
老伍看到蓝右,笑得一脸欢快,他笑呵呵道:“呵呵,阁主果然天生丽质,天生丽质啊,随便换一套衣服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
蓝右替他尴尬道:“老伍,您果真是年纪大了。我刚刚穿的不也是这套吗?”
“呵呵呵呵,阁主可是在笑老朽脑子不如你们这些小年轻儿才思敏捷了?”
“嗯嗯。”蓝右一脸的诚恳,看上去反倒是有些欠揍。
“唉,倒是叫阁主您说着啦。老朽年龄大了,不适合同你们这些小年轻东奔西跑的。阁主若是放心,便将这算机阁交于老朽,让老朽替您顾着一阵子。”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若不嫌麻烦,便替我看着。但这段时间里,您一定要小心。”
“好啦,你们快些去吧,再晚天就亮了,想要走就难了,快去吧!”
蓝右深深地看了老伍一眼,眸光里既有不舍,又有担心。而后终是狠了狠心,率先打开阁门,疾步走了出去。蓝昔和宿墨紧随其后。
外面月明星稀,漆黑一片。
蓝右一行三人紧紧贴着阁门,不敢轻举妄动。究竟到了什么方位,那些土匪才能看得见他们?蓝右一行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