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纲:
描写百姓的痛苦,战争征兵。
纪姜入世归来,先回到宿舍,与舍友聊了几句:回楼里的时候,在外面迷阵中遇到一个瘴气中毒的倒霉蛋(点明五角大楼所处的环境),洗澡补觉。晚上到楼里举行“总结大会”。
大会前,为了能凑出时间学生们忙得人仰马翻。庞降是在五角大楼做甲阶段考试,科科满分。是一个猥琐的学霸,提前交卷,为了能听到纪姜的大会发言。
纪姜在大会上说道外面的战局。将情节拉到外面:
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路边,在战火后幸存的歪脖树,也被晒得卷起了叶片,脆而薄。
前方尘土飞扬,一队官兵走来,押送着几辆囚车。
官兵们热得在马上不停地喝水,却仍然面红耳赤,加上身着的褚色管跑,仿佛一个个倒立的大红萝卜。
萝卜们扬着手里的马鞭大声呵斥:“都闪开!快着点!”
纪姜早在听到马蹄声时,就已经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到路边。
他垂着眼睛,脸皮又挂上了谦卑恐惧的表情。这个穿着灰袍子的驼背男人,似乎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官兵押着囚车呼啸而过。
直到连马尾巴都看不清了,两边的百姓才敢转身赶紧走,一边小声嘀咕:
“聂阳原来多威风啊,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这世道……不让人活了啊!”
“嘘……闲谈莫惹是非……”
纪姜仍然低着头,继续赶路。
边上草丛一阵晃动,钻出一只黄色的瘦狗。它的耳朵牢牢地背在后面、尾巴夹得死紧,发现纪姜在盯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尾巴。
纪姜本想继续赶路,可是脚下犹如灌了铅,眼角总是不由自主地瞄向那只狗。
越走越慢,然后他干脆停了下来。
黄狗似乎觉得有门儿,迈着讨好的小碎步上前,湿漉漉的鼻子探过来,嗅了嗅纪姜裤脚。
纪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最后他只好给自己找借口:梁大说,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那这乱世犬,岂不是更惨?
对那狗招招手,纪姜蹲下,认真地看着黄狗棕色的眼睛,说道:
“我给你一条生路,跟不跟得上就看你的了。嗯?”
黄狗卖力地摇着尾巴,像个对准了风向的风车。
纪姜转过身,继续冒着日头赶路,那只大黄狗哈赤哈赤地跟在后面,看着很辛苦。
不过自觉仁至义尽的纪姜,却是抓紧一切时间赶路。
他们这些外出历练的,等闲不得回楼里。
楼里——那是仅仅听到,就觉得身心从内而外舒适的地方。
无论外面经历了多少勾心斗角,多少尔虞我诈,又或者刚从满是残肢的战场下来,楼里都是他们心中温暖的所在。
那里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可以放心地把弱点露出,放任自己下坠。
不管是满身疮痍,还是载誉而归,一回到楼里,都是回到最纯粹的身份——自己。
所有入世的人,无论走到哪,心中始终将那里视为自己真正的家。
这次好不容易等到聂阳国被灭,纪姜才得到一次回楼修养的机会。这还是跟梁大发了几十封言辞恳切的信件,才得来的。
想着阔别已久的宿舍,插科打诨的舍友,不用自己张罗的三餐,他激动地简直要热泪盈眶。
这次梁大派给他的任务,虽然不长,但是环境极其恶劣——日日都在打仗,连夜里都要枕戈待旦。
以至于纪姜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宿舍那张柔软的床,才是今生真爱。
烟瘴弥漫的山谷已经隐约可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周围连鸟鸣都没有了,安静得诡异。
然而纪姜熟门熟路,过了三岔路口,找到第十三棵樟木树,转到树后向山上爬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瘦的皮包骨头的狗,意志力竟然十分顽强,誓死跟着它这个路上认来的亲戚。
纪姜回头看了它一眼,大黄狗有气无力地摇摇尾巴,表示别想扔下我。
翻过这座山,就是烟瘴林了。由于这里地势低洼,常年被瘴气笼罩,当地无人敢来。
因为这里的瘴气呈现浅绿色,诡异非常,当地人给起了个文雅的名字:翡翠谷。
五角大楼,就处在翡翠谷正中。每次出楼入世、还世归楼,都必须要横穿半个翡翠谷。
纪姜走到翡翠谷外,就停住了脚。在观察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开始原地踏步,目视前。
然后是一套即非剑法、亦非拳法的动作。
这是楼里的暗号。
虽然翡翠谷内有瘴气,硬闯肯定会倒在里面,但是为保险起见,在各个入口都设置了岗哨。
楼里的人须得向岗哨对暗号,然后岗哨会给他们解毒丸。
如果普通人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或者外面的人想入谷打探,岗哨不会有任何动作,这里会跟任何一个普通瘴气山谷一样。
纪姜回忆着暗号动作,注意周边的动静。
如果梁炯在这里,必定要拍着徒弟的肩表扬一番:出了楼这么久,广播体操还是记得很牢靠嘛。
大约十几个呼吸之后,一个人神出鬼没地现身,黑布覆面,沉声开口,问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纪姜低声应道。
这个暗语是随时变化的,不过新的暗语每次都会通知在外入世的人,免得他们有一天回来,发现自己被遗弃了。
而最新的这个像对联一样的暗语,据说是梁大亲自想出来的,仅仅是有次路过了一个土匪窝。
所有人都不知道新暗语的意思,不过还算顺口,记得住。
那人在纪姜对了暗语之后,扔过来一个墨色的小瓷瓶,就原地消失了。
纪姜从瓷瓶中拿出一颗碧绿的烟瘴解毒丸,吞了下去。又低下头看了看黄狗,得到一个热烈的眼神。
于是纪姜只好又倒出一粒,“喏,就这一个了,爱吃不吃啊。”
黄狗眼神发光,二话不说,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一卷,就把药丸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纪姜:……这狗成精了吧。
走进翡翠谷,里面的树木郁郁葱葱,入眼是一片碧绿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树木在瘴气的滋养下,反而长得更茂盛。
回来一路上,就连土地都是千疮百孔的。饿急了的逃荒的人、随处丢弃的啃剩下的动物皮毛。
而这里虽然没有活物,却活生生像个世外桃源。
忽然纪姜脚下一顿。
他踢到了什么东西,有着柔软的、却没有弹性的触感。
凹陷的眼窝,绷紧的手指,整个人趴在地上,双手伸向前方。只是已经没了声息。
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动。想逃离这里。
走来这一路不知见了多少这样的死人,被逼入烟瘴林并不奇怪。
纪姜抬腿迈过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他始终还是不忍心,心里觉得,既然死在翡翠谷,那也算死在了家门口。
“不尽尽地主之谊,实在良心难安。老兄,记得来世投胎,找个好时候啊。”
寻了一些树叶盖上,勉强算入土为安吧。纪姜这样想着,冲那老兄意思意思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豁然开朗。
翡翠谷的中央是一片开阔的地势,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中间的平地上建了几十座小楼,风格各异,最中间的是一座奇怪的有五个角的大楼。
这也是他们称这里为“楼里”的原因。
梁大曾经非常得意地指着中间的楼,“所有的消息以后都在这里处理,就叫它‘五角大楼’。”
这真是个新奇的叫法,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梁大,只得到了一个白眼,“很厉害的一个大楼,解释了你们也不懂”。
纪姜的宿舍在东南方向的角落里,他二话不说,愉悦地奔向那个只有五层的小楼。
推开宿舍门,纪姜幸福地扑到床上,滚了两滚,发出几声细腻淫荡的哼哼。
屋里的另一个人吃惊地转过头,露出一张极其猥琐的脸,用更猥琐的声音大呼小叫:
“老纪?你回来了!!”
庞降怎么在宿舍?纪姜脸上一僵,迅速坐起来,脸上挂上了稳重的表情,跟庞降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久别重逢的拥抱,而是一阵兵荒马乱。
“遭了遭了!你怎么早不回来晚不会来,偏偏今天!我今天有‘甲考’!”。
庞降没事就喜欢在宿舍呆着,既不参加空地上的蹴鞠,也不喜欢跟隔壁楼的姑娘们聊天。
他整天窝在宿舍,看一些话本小说。没有课业的时候,甚至能在木床上打发一天的时间。而今天,则是窝在宿舍里复习即将到来的考试。
庞降眼珠一转,谄媚地贴上来:“老纪,你看,你能不能把总结大会挪到明天……”
纪姜嘴角抽了抽,稳重的表情被击碎,反手一巴掌糊到他脸上。
“想都别想。梁大定的规矩,你也就好意思跟我提?庞降,几天不见,你这脸皮厚度当刮目相看啊!”
庞降哀嚎了一声:“我这考试时间跟你的大会时间正好重合半个时辰!你让我怎么办!这一科是出了名的挂人!”
不错,庞降修的这门课奇难无比。虽然说他一直都是科科满分、所向披靡,但是如果他想要听纪姜的入世总结,就必须要要提前交卷……
庞降纠结的表情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纪姜只瞥了一眼就放弃要安慰他的念头。
不过梁大说了,今日事今日毕,申时之前回来的,必须要当天做总结。
何况登记处知道每个人的动向,这会估计告示已经贴到告示板上了。所以纪姜哼都没哼一声,让庞降很是伤心。
说话间庞降的眼角瞥到一团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你领回来的?”他惊奇地看了一眼纪姜,“楼外的烟瘴它怎么过来的?你给它吃药了?”
那狗面对新主人的舍友,毫不怯场地摇摇尾巴,身子扭成一朵麻花,棕色的眼睛里露出谄媚又讨好的神色。
纪姜坐起身,拍拍巴掌,黄狗立刻跑过来,自动把脑袋放到纪姜手底下。
“这狗可真是个厉害的角儿。”纪姜抬头看了一眼庞降,下了结论:“像你。”
他揪了揪狗耳朵,“狗可比人可强多了,我回来路上,遇到一个死在烟瘴里的。”
庞降难得没有反对,耙耙乱窝窝的头发:“没办法,外面那么乱,总有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有时候,毒死也比那么活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