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国男人,性残忍、喜财宝、好美女。
所以聂阳国君豢养的舞姬,得以在屠城的惨烈杀戮中幸存下来。
不过在这种世道活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聂阳皇宫中最奢华的观景台前,舞姬们摇摆着腰肢,挂在腰腹和脚踝的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们被灌输的思想是,活着就是为了取悦男人。虽然之前取悦的对象已被灭国,但是没关系,现在显然有了新的被取悦对象。
不过显然地,詹国的男人即使被取悦了也不会变的仁慈。
之前一舞完毕的女人们立刻就被拉下去,此刻的聂阳皇宫随处可见正在实施的暴行,破布一样被撕裂的残肢,横七竖八地被随手丢在花园里、过道上。
詹国的大君托洛坐在酒席的正中央,面向观景台。
他左手搂着一个衣着单薄、面色瑟缩的女子,动作粗鲁,向下首坐着的姬怀道:
“这中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太子,你也别干坐着,咱们攻下聂阳废了那么多力气,不玩个够本怎么能行。”
大君旁边的女子麻木地跪着,听到这话丝毫没有反应,瞳孔中一片漠然。
姬怀手肘支着桌子,如玉般修长的手指点着太阳穴,含糊不清地说:
“大君请便就是,我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他说罢起身,不管其他人脸色,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席。身旁的侍从扶着他走向休息的地方。
直到走出很远,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边传来男人的残暴的笑声,混着淫靡的舞曲以及绝望的哭泣。
姬怀对路上的一切惨状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
那里早已被姬十一打理好,屋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房门一关即刻与外界隔绝。
姬怀坐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嗅了嗅茶香,洗净胸腔中的血腥之气,将茶水一饮而尽,才道:“出来禀报。”
屋内突然多了一个黑衣人,双手恭敬地捧上一封信:“殿下,关于聂阳国的纪疆,属下经查探,并未发现异常。这是关于聂阳国纪疆的所有资料”。
姬怀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一眼放下,道:
“纪疆在三年前以军师的身份进入聂阳国先锋军,之前聂阳一直是左右讨好,谁也不得罪;在纪疆到了之后,战略逐渐变成了主动出击,是聂阳国君变得勇敢了吗?”
他看了一眼黑衣人问道:“嗯?”
黑衣人仿佛缩了一下脖子,低头说道:“属下查过了,关于这一点不止纪疆,还有几个其他的谋士,也提出需要转变战略。”
姬怀慢腾腾地敲着桌子,摇摇头。
“时间不对,那几个谋士提出的时间,都是在纪疆来到聂阳之后。”
他墨色的发上插着青玉簪,冷冷地映在窗棂上,簪子的一头显得尤其尖锐。
姬怀继续说道:“聂阳这次的行为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他们虽然不聪明,但是向来保守,这也是在强国环绕时最明智的做法,怎么会突然改变策略?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或者说,让他们变得这么白痴?”
“可是如果是纪疆做的,那么他也没有必要最后将自己也搭进去,聂阳灭国后,纪疆也跟着殉国——莫非他是假死?”黑衣人猛地提高了声音:“那我们查到的关于这个人的资料也——”
“未必全是假的。但是现在关键不在这里。纪疆身后一定还有人,否则他假死身退去哪里?”
姬怀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目光变得虚无。下垂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眨也不眨。
姬十一一直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姬怀后面,此刻终于向黑衣人挤挤眼睛,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在思考的姬怀突然说道:“姬七。”
“在。”
“你说这个人是什么目的?”
“这个人……额……目的是……”黑衣的姬七几乎立刻脑门子就渗出汗来,“属下……愚笨。”
“十一呢?”
在姬怀问姬七的时候,姬十一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此刻他果断重复:“属下愚笨。”
姬怀轻笑一声,成功地让姬七和身后的姬十一浑身一颤:“我要的是有脑子的下属,而不是八婆、和、管家,明白吗?”
二人跪地说道:“属下明白!”
显然,刚刚俩人偷偷交换的眼神,被他们主子发现了。姬怀对属下向来宽容,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好。
姬怀挥了挥手:“詹国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不过还是要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你俩下去,好好休息吧。”
二人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姬七长出一口气,说道:“殿下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好的了么,詹国攻破聂阳之后,一直在屠城。殿下最不想看到这些了。”
姬十一顶着一张娃娃脸,却作愁眉苦脸状:“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想的是什么。咱们殿下虽然连年征战,又主掌朝政,可是心里啊,却软的很。”
姬七沉默不语。这些都是姬怀必须背负的,他们谁也替不了。
还有一句谁都没说,别看殿下现在声名在外,其实周国兵力一直严重不足了。下一步怎么走,就像一座大山牢牢压在姬怀背上。
屋内,姬怀坐在桌边,把玩着聂阳皇宫中精致的夜光杯。
纪疆的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他背后有人,那人是谁?
姬怀自小参与理政,作为周国唯一的太子,他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同样,他的好战也是众所周知的。
周国是以礼仪建国,自建国起,就以尊礼而闻名天下。
当今梁王更是尊礼之表率,风度翩翩,儒雅至极。然而他的儿子姬怀,却正好相反。
姬怀自十三岁自请上战场后,杀伐果断,所指挥的战役从无败绩。
渐渐地,姬怀手中握有的兵权越来越多,周国的将帅几乎全部都是他一手提拔。朝野中质疑之声四起,认为太子的权利太过庞大。
梁王对此从未表示过态度,然而却渐渐地减少上朝次数。多数时候都是由太子理政。
如此过了几年,姬怀的权势越发坐大;同时,这位周国的太子在战局纷乱的天下,替周国争取的一席之地,也让反对之声渐渐小了一些。
另一个说法,悄悄在百姓之中传播:梁太子姬怀,身高九尺,目若铜铃,壮若泰山,他打仗,只需要大吼一声,对方就被震死了。
此刻,姬怀这位传说中的面目狰狞的人物,正打算睡一觉,以弥补一下被血腥杀戮惊吓到的心肝肺。
同一时间,就在两公里外的聂阳国金矿中,一场杀戮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与聂阳王宫中那野蛮又血腥的场面相比,这里的死亡却显得干净又精致。
詹国一攻下聂阳,就立刻派兵守住了金矿。此刻这些守卫,被分成了四堆,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
他们脸上毫无痛苦,甚至姿势也各有不同。
正南方向,地上躺着一队的士兵,他们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全身放松,仿佛正在做着美梦。
“这一堆是——医药班的‘醉生梦死’,数量,十六。是否需要后续”,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边说边写,碳笔飞快地颤动,“需要至少两人看守。”
正北方向的阵容则大多了,每一个詹国士兵动作凝固,有举枪前刺的,有弯腰躲避的,有正在作呐喊状的。不知谁的恶趣味,还把这些人的摆放得相互呼应,宛如一个戏台。
“这是——毒药班的‘逝者如斯’,数量,五十三。是否需要后续:不需要要。喏,梁大,这是此次的试验结果”。
旁边的人身披黑色斗篷,斗篷的边缘都以红色丝线锁住,精致又华丽。一双素白的手接过羊皮纸。
“看来侯爷最新研究出来的安眠药不错,就是本钱高了点。阴大姐的成果倒是很显著啊,但是苏洛洛,你老师她怎么想起来取的这么文雅的名字?”
“老师说,‘毒药就是毒药,还要什么名字,反正都是个死,给死讨个说法就不奇怪?既然梁炯那家伙非让取名字,就拿论语,从头到尾挨个排。’”
苏洛木着脸,一板一眼地重复着她恩师的话。
梁炯:……
一阵小风传来,梁炯猛地打了个喷嚏。扯了扯身上的斗篷,一挥手道,“既然守卫的士兵都解决了,就速度,嘿嘿。”
尾音随风飘散到各个角落,苏洛眼角抽了抽。即使听过了很多次梁大的声音,仍然被其中蕴藏的无尽意味弄得后脖子一凉。
周围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许多身着黑衣的人,训练有素地搬运金子。
聂阳国的金矿十分纯净,不像其他矿砂需要反复筛选。这里的金矿只需要提炼二至三次,就可以直接使用了。
这给金矿的搬运带来极大的便利。趁着夜色,这群人犹如小仓鼠般,把一堆堆提炼好的金子运走。
梁炯十分感慨,正想赋诗一首,才刚刚猛吸了口气,就被凉风呛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那出师未捷的好诗,也就咣当一声掉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