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山的夜晚很冷,山里的露水总是在没留意中悄悄落下。梁炯睡到半夜,睡得越来越不踏实。
他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也爬不完的墓道中,温度极低,泥土冰冷又黏腻,好像潮湿得能挤出水来。
他的后面是小小的姬怀,姬怀爬得累了,所以换梁炯在前面领路。爬着爬着,姬怀忽然停住了,稚嫩的声音在墓道中响起:“梁哥哥,我好像听到狼叫了。”
梁炯侧耳细细地听,确实有几声狼嚎,时远时近。可是这是墓里,怎么会有狼?
“阿怀别怕,听这声音不是在墓道里,是在外面的,我们快一点,它们追不上的。”梁炯安慰着姬怀,怕他会吓哭。
姬怀坚定地点点头,“梁哥哥,我不怕。不过你得醒醒了。”
梁炯:“嗯?醒醒?我没睡啊。”
又是几声狼嚎,仿佛更近了。同时有人在耳边叫到:“醒醒,快醒醒!”
然后墓道开始摇晃,糟了,梁炯想,难道这是要塌陷?他一面回头冲着姬怀道:“阿怀别怕,快点爬!”
墓道坍塌的事情是常有的,而他们这些被抓来修墓的人,瞬间就会被埋在土中窒息而死。
梁炯想着,手脚并用,爬得更快了。上方的碎石、土块不停地掉落,砸在身上,可是这些他都顾不得了。
他还不想死在这里。
突然,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落下,直接将他的手臂砸断。眼睁睁地看着小臂折成了诡异的角度,巨痛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梁炯张了张嘴,却仿佛失了声,只有那剧痛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回荡。
“醒醒……先生醒醒!”梁炯终于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姬怀放大的脸,“先生是又做噩梦了吗?”
梁炯一手扶着额头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觉狂跳的心脏安稳了一些。这才发觉周围的情况。
现在还是深夜。想必根本不到他每日醒来的时间。鄂侯的药丸极其霸道,服下以后必会按时睡去,而且睡得死沉死沉的,那是根本叫不醒的。
所以——他左手小臂上扎的那一溜银针,在火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苏洛把他强制叫醒了。
山洞里的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虞伯和他带着的几个人、王猛都在洞口守着,姬七他们和庞降在稍微靠里的地方。
洞口外,是几十双闪着绿光的狼眼,和此起彼伏的嚎叫。
没想到虞伯这个人也有一张乌鸦嘴!梁炯顿时深深地觉得,这玩意儿真是不分国界。但愿一会儿不要再来只熊,那就齐活儿了。
仿佛应和着狼叫,外面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尖锐地从洞口前刮过,在这样的深夜里,竟然无法分清究竟是哪个声音更让人害怕。
“先生,刚在……做了什么样的梦?”姬怀一面扶着梁炯站起来勉强靠在岩壁上,一面轻声问道。
梁炯顿时警惕起来。莫非刚刚他将梦话说出来了?苏洛妹子被这群大男人很贴心地跟太子殿下和梁炯放在一起护起来,于是梁炯看向苏洛。
可惜苏姑娘常年面无表情,要想用眼神表达出“你刚刚做梦都说了什么”这种话,难度太高。于是她只是回望着梁炯。
刚一对上苏洛的眼睛,他就知道糟糕。索性正大光明地看,假装自己是一个好老师、关心小孩的好前辈:“苏洛啊,外面狼这么多,你有没有被吓到?别怕啊,咱们人多着呢。”
苏洛好像张了张嘴,然后又默默地闭上了,干脆低下头看地面。怕狼?她是怕狼都被杀了,连一个给她试验新药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看着苏洛不再看自己,这独角戏他也唱不下去。于是梁炯硬着头皮对姬怀道,“哈哈,公子,你看这外面的狼真多啊。”
谁知姬怀根本不领情,“先生,你方才是不是做了噩梦?我本以为你身体已经无碍,怎么还会这样?”
这样?怎么样?梁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梦里说没说,说了啥,只好含糊道:“是啊,做了噩梦,经常的,没关系。公子真的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的时候,也这样的。”
说话的时候,他非常仔细地留意姬怀的表情,发现对方可能真的是没听到什么,只是一脸关切,于是悄悄松了口气。
好容易安抚好姬怀,反复解释自己经常做噩梦,梁炯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这群狼身上:“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姬怀道:“不知。也许已经围了我们许久,只是刚刚才暴露出来。待到天亮就没事了。先生不用担忧。”
梁炯当然不担忧,反正赤方的虞伯在这里,估计根本不用他们出手,虞伯一个人就能全部搞定。
他晃了晃左手,“苏洛,把你的针取下来吧。”
苏洛看都没看那针,道:“这针有镇定舒缓之效,先生先插着吧。”
好吧,其实梁炯自己也能取下来,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取总是很疼,就像自己给自己拔输液针头一样,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疼。
洞外的狼群逼得越来越近,这样死守着也不是办法。虞伯与王猛对视一样,突然大喝一声,率先提刀冲了出去。
出去了才发现,原来刚刚那群狼只是打前阵!不过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山洞外又来了一群狼,而且其中有一头格外高大威风凛凛的巨狼,昂首站在后面,被狼群簇拥着。
感情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剿?!
他们想拖到天亮,狼群看来是不想,狼王大概想速战速决。
虞伯是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冲到洞外,直奔那狼王,与狼群厮杀起来。
以前梁炯知道,总有人去山里修行,指望得道成仙;可现在他觉得,这山里的狼虽然成不了仙儿,也快成精了。
狼王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这边,时不时地低声嚎叫,然后狼群就迅速变换,一直将虞伯等人围在中间,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狼群包围的是所有人,要是失败了,肯定他们就全都进入狼腹。没理由让人家一个在前面杀狼,其他人却躲在后面的道理。
王猛回头看着姬怀,无声地请示。姬怀冲他点点头,于是王猛提剑冲了出去。
姬七赶紧重新安排侍卫的位置,将洞口全面护住,还贴心地让庞降退到里面。
庞降:“为啥我要去里面?我也可以杀狼的!”他很不服,觉得自己的武力值被低估了,真的。在楼里的时候,明明他的身手是能够排上名次的。
难道是因为他丑?庞降迅速被这个看脸的楼外世界打击了。
姬七语塞。他觉着庞降是同沐先生带来的人,根据同沐先生的风格来看,他周围的人肯定也就是不善武艺,干脆就全都护起来。没想到人家还不高兴。
梁炯赶紧解围,“庞降,你这是要充当最后一个屏障。万一外面的人都完蛋了,我们就得靠你了。”
“真的吗?”庞降惊喜道,立刻退到最后,脸上带着得到认可的微笑。姬七嘴角抽了抽。
梁炯拖着扎着针的手臂,挪到洞口附近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