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同样失去亲人,才有这样的共鸣。”慕北宸答非所问,却又答有所问。
“公子倒真是能看透人心。”霍轻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认同。
“小姐误会了,在下并不是想窥探小姐的心思,只是着实喜欢你的琴声。”慕北宸听着霍轻的声音有着淡淡的不喜。
“并未有责怪之意,公子不必特意解释。”霍轻的声音淡淡的,隐没了情绪。
慕北宸没再说话,取出放在袖中的萧,放在了唇边。
和缓的声音,悠然流出。
霍轻有些惊讶,这曲调分明是刚刚自己随心而奏,这人却重复的好像耳熟能详的曲调。
霍轻抬头,一只玉箫缓缓流出声音,那萧白色与翠色相绕,如水云烟,萧的下端坠着一个编织的丝结,浅黄色的祥云结,丝线中穿着淡淡的粉色。
箫声与琴声不同,箫声有呜咽之感,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霍轻静静地听着箫声,眼眶中有些湿润,有四年了吧,强迫自己不要想起他们,可一个人越是想忘记,记忆就会越发清晰。
父亲战场归来,却中了瘴气之毒,她眼看着父亲的生命黯然,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悲痛郁结,染病而故,哥哥去了战场,却再没回来……
徘徊在眼中的泪,从眼角滑落,霍轻静静地坐在岩石上,看着不远处的海水,思念突然从心底爆发。
耳边的箫声突然停了,霍轻扬起头,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本来吹着萧的慕北宸,无意间看向霍轻时,却看见她的眼角泪水浸润,便放下了萧,细细地看着她。
慕北宸看着那双眼睛噙着泪,神色中带着浓浓的思念,他抬起手,轻轻触上霍轻的眼角,想抹去她眼角的泪,软糯的触感在指尖散开。
霍轻在这陌生的触感中突然醒过神,头一侧,错过了那双在擦泪的手,托着自己的衣袖,拂去了眼角的泪。
“抱歉,刚刚是在下唐突了。”慕北宸收回自己的手,有些抱歉。
不知怎么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真的很心疼。
霍轻摇了摇头,拳头捏紧了些。
这么多年,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也未曾流泪,今日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在他的箫声中,眼泪却不住地溢了出来,许是他一下就戳破自己心中所想吧。
“为何要把悲伤压在心底,女孩子应该恣意哭笑,为何这么束缚自己。”慕北宸看着霍轻隐忍的样子,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女孩子就应该情绪化,恣意哭笑,这是权利,女孩子就是应该被宠着,被爱着。
“透露自己的情绪,不过会显得弱小罢了,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就应该强大。”
慕北宸听着这样的话不是很理解,看霍轻的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的女孩,都是集着万千宠爱的,再不济,也无需自己保护自己。
“情绪,是人活着的体现,一个失去情感的人,和死去有什么差别,至少我觉得你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慕北宸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霍轻没有说话,嘴角勾着轻笑,被面纱隐藏。
她这样无拘无束的人,曾几时需要注意自己的情绪?在家里,父母哥哥宠着,甚至在皇宫里她也可以放肆,因为有皇上和太子庇护着。
可是,现在她不能如此肆无忌惮,霍家现在只有她,这是她的家,她不能让它坍塌。
所以她必须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守护这个家,才能等到哥哥回来,让父亲母亲安心。
慕北宸看着那双眼睛,明明应该带着情绪,却过分淡然,像一汪池水,却波澜不惊。
慕北宸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前方的海,海水与天空连接成线,像是把所有的一切包围。
霍轻没有说什么,坐正身子,手指抚上了琴弦,铮铮的声音旋着海风的声音,交合流转。
一曲流水自指尖飘散,沉荡在这缥缈虚无之中。
慕北宸负手立于霍轻身后,静静地听着琴弦拨动的曲调。
安静而美好。
日头渐渐西沉,时间从罅隙中流逝。
霍轻放下琴,走到了海边,海浪拍打在岸边,海水的清凉夹着风拂过脸庞。
慕北宸跟在了霍轻身后,走到了海边,站在她的一侧。
那轮红日滑到了海面,碧蓝的海水,被染成了暗暗的橘红色,日头映在海面,上下一体,海水粼粼,渐渐的,露出的越少,沉入的越多,天空也只剩夕落的光亮,黯淡下来。
“人生不过如此,在天空划过一道没有痕迹的弧线,而后归于沉寂。”
日头没入海水中,只剩海面那浅浅的光亮。
霍轻转过身,朝放着琴的地方走去。
“即使是离去,散于尘埃,也会有人时刻记起,不是吗?”慕北宸视线落在霍轻的身上,慢慢的跟上去。
霍轻笑了笑,面纱遮在脸上,挡住了情绪。
慕北宸就那样安静地跟着,直到茶馆的后院。
“谢谢你。”
一道轻轻的声音,像是羽毛拂过,挠在心间,接着便是木门合上的声音。
慕北宸怔怔地看向那道关上的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总让他有种保护的欲望,明明应该是个毫无忧愁的女孩,却云淡风轻中透着心事重重。
好像和母亲有一些相似,明明恣意飞扬,却将自己圈禁。
慕北宸在门外站了会儿,沿着小道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嫂子,这真的是一把很不一般的琴。”霍轻进了门,寻到北冥沉香。“既可悠远,也可恢弘。”
霍轻将琴放好,抱住了北冥沉香。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亲爱的嫂子!”霍轻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好像心都被填满了,像漂泊的游子寻到了港湾。
北冥沉香看着霍轻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扬起了笑意,“你的生活里最重要的就是打仗,抚琴和美食,作为你唯三之一的琴,我当然想给你最好的。”
霍轻咬了咬嘴唇,抱紧了北冥沉香。
他说的不错,即使雁过无痕,终究是执笔过案,亦可了然于心。
“嫂子,你真好!”
这样有些腻腻歪歪的氛围一直延续到用完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