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入夜,安宁的脚好得差不多了,趁着月黑风高,钟宅里的人都睡了,蹑手蹑脚地将门窗上的符纸撕了下来。
毕竟还准备当一回周扒皮,靠盘剥魏奇来赚钱,得先请君入瓮才行。
安宁已经想好了,反正魏奇作为一个鼠精,要真金白银也没用,不如替她去做苦力赚点钱。
听说妖精如果有人类的供奉,能更快得道成仙。
安宁决定与魏奇达成协议,他替她赚钱,她给他供奉,一比一兑付,童叟无欺。
等了许久,也不见魏奇回来。
安宁心想,该不会被他趁此机会逃走了吧……其实,一比二兑付也是可以商量的嘛!
忽然房里的油灯一闪,气温骤降,安宁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个不明物体飞速地撞上了她的床帏,激出一片火花闪电,吓得安宁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明物体落在地上,蜷成一团,连声求饶。
是魏奇。
“魏奇?你怎么……”安宁想上前去扶他,却被魏奇过电后更加可怖的面容吓了回来。
“他该死。”钟璟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
魏奇瑟缩道:“是,是,是夫人让我出去避险的……”一双圆瞪着的、血管凸起的眼球看向安宁,很难辨认出其中透露着委屈。
安宁上前打圆场:“嗯,是我让他出去躲躲的,钟璟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说过,若是你让夫人陷入险境,你的命就该还给我了。”钟璟声音不高,威慑力却极大,魏奇紧闭着眼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引颈就戮一般。
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一截,安宁察觉出钟璟的怒意竟是真的,怕他真的杀了魏奇,连忙站在魏奇身前挡着:“不至于,不至于。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做小弟,你别不把妖精的命当命呀。”
“他的命本就是你的。”钟璟抵着后槽牙说,“我已经饶过他一次了。”
“嗯?”安宁不明所以地看着魏奇。
“你自己说。”安宁身旁的太师椅上的软垫陷下去一点,是钟璟坐在了上面。
魏奇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转过身来,在安宁面前跪好,颤颤巍巍道:“大人说的是。小的过去胆大包天,想要强占夫人的美貌,万死难辞其咎。是大人宽宏大量,才留小的一条命来保护夫人……”
安宁目瞪口呆,连退了好几步:“你,你啥我的美貌?!”
虽然和魏奇相识不过两天,魏奇还是这么一个面目可憎的妖精。但安宁早把他盘算成自己的跟班,故而时时维护。
突然得知他曾经想对自己图谋不轨,一时震惊大于愤怒。
“他想扒了你的皮给他自己用。”钟璟解释道。
听到扒皮两个字,安宁不禁头皮发麻。
钟璟又对魏奇说:“你从头开始讲。”
“我本一只天生丑陋的花栗鼠。同伴们每天都在比谁的毛发更为油光水滑,可我除了头顶上有几根稀疏的毛之外,周身都没有毛发,只有皴皱的皮肤。我因此受尽嘲笑。我见人类也都只有头发,而没有周身毛皮,所以立志要修炼成人形……”魏奇抽抽搭搭地从自己的身世说起。
安宁耐着性子听,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由于颜值引起的霸凌故事,不过魏奇能化自卑为修炼的动力,也是挺立志的呢。
“可我修炼成人形后,发现我收到的嘲笑并不比当花栗鼠时少!我去到每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都因为我长得丑而驱逐我。”魏奇委屈极了。
额……
安宁看了看魏奇的样貌,心想魏奇的样貌确实过于骇人了。
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灰容土貌、囚首垢面、青面獠牙……所有安宁能由魏奇样貌联想出来的词语都不是什么好词。
也许长得丑这件事,并不会因为物种的改变而改变吧。
更何况,魏奇这个物种特性,在人类外貌里就不占优势。
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这种会给人带来危险联想的样貌,确实很难让人接受。
“大概一个月之前,有一个道士开坛做法,我正在附近,便凑了过去。他说想借我的力去勾一个人的魂,若我借给他,不但可以得到供奉,还能借了这具躯体的面皮。”
安宁恍然大悟,问:“是指我?有人想勾我的魂?”
“是。那道士说就算我不借他力,他也会去借别人的力。我想着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我捡了这便宜去,这才答应了他。说到底,他才是那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啊!”魏奇越说越激动。
钟璟冷冷训斥:“你为虎作伥,与他又有和分别!”
魏奇吓得磕了一个头,继续说:“是、是,我知错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想我第一次做坏事便被大人逮了个正着。可见世间真有天道在,做妖精尤其不能有恶念。上天在惩罚我。”
钟璟放软了声音对安宁说:“宁宁,你之前昏迷不醒应该就是那道士的手笔,幸好那与他勾结的歪道本事不佳,没有真将你的魂魄勾去,否则我也没有办法护住你……”
安宁内心震动不已。
怪不得那仙人跟她说这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躯体,原来是有人勾去了原主的魂魄!
是谁?勾去原主的魂魄又有何用?这之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宁宁?”钟璟见安宁怔在原地没有动静,又轻唤她的名字。
安宁回过神来,被钟璟过分亲昵的称呼弄得有些别扭,说:“那个……叫我安宁就好。”
钟璟顿了顿,道:“好,安宁。”
安宁看向魏奇,问:“你可知那道士是何人?”
魏奇摇头:“不知,那日我在附近的酆莽山中游荡,被他招了过去,此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不过绝对不是今天那位宗济道长。”
安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钟璟的怒气来自于这里。魏奇明明知道有道士要对她不利,却什么都没有说就跑了。
“别担心。”钟璟的手搭在了安宁的肩上,说:“他若再想对你下咒,必定需要再次接近你。这次,我会保护你。”
安宁心下有些复杂。
她感激钟璟对她的保护,却对他的亲密感到不安。
安宁侧侧身,躲开钟璟的手,说:“既然如此,还是留魏奇一条命吧。当然,他曾经想害我这笔账不能不算,就罚他——给我打工,如何?”
魏奇立刻磕头:“谢夫人不杀之恩!”
钟璟犹豫道:“打工?”
安宁点点头,说:“嗯,就是给我做长工,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去干什么,好不好。”
钟璟轻笑:“好,他任你差遣。”
这或许是钟璟的本意,他如果真想杀了魏奇,其实不必让魏奇在她面前说那么多。
故作冷酷的姿态,只不过是拿准了安宁会为魏奇求情。
一颗洁白圆润的珠子浮现在安宁面前,安宁伸出手接住,听见钟璟说:“这是魂珠,你随身带在身上。平时可让魏奇寄宿在其中,若他离你太远,你在手心握住魂珠,便能召它立刻现身。”
钟璟的手托在安宁的手下方,念道:“魏奇,收!”
魏奇便化作一缕棕色烟雾烟,钻进了安宁手中的魂珠里,白色的魂珠变成了棕褐色。
这颗魂珠比之前魏奇变成的那颗珠子更轻,光泽度更好。
钟璟说:“好了,夜也深了,你也安歇吧。我现在根基不稳,还需要去祠堂里修行。”
“嗯嗯。”安宁打了个哈欠,应道,“你去吧。如果有事情,我会让魏奇给你传话的。”
“安宁,我们现在是夫妻。”钟璟突然说。
就算之后她要与他和离,现在他们依然还是夫妻。
这是事实,安宁自然也不能否认,只好含糊应道:“嗯嗯。”
“罢了。我走了,你安歇吧。”钟璟颇为无奈地留下一句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