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越来越大,人心中的侥幸也就越来越强烈,正像猎物逃离猎手一样,那些躺在的盗贼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上的压制越来越松懈,逃跑的欲望越发强烈了。
已经有盗贼能从地上爬起身来了,他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半跪在地上的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们中有些人已经紧紧地握着残破不堪的武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当然,先前陌影残暴的手段让他们没有下手的胆量,哪怕是一头受伤的狮子,对兔子而言也是一种威胁。
陌影只是半跪着,喘着粗气,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滴到地上,混合着沙砾和血液,混浊不堪。
“陌影!”终于,人群中有人打破了沉寂,这是一道甜美的声音,在兵戈相见的众人中,显得那么柔弱。
青鱼一点点朝陌影靠近,她的步子很小,就想一只充满好奇的、有些胆怯的食草小兽,一点一点地接近着这个恐怖的、残暴的猛兽。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她的衣衫,少女单薄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拽了过去,那是青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陌影所在的位置,手中凸出的青筋表达着他此刻的紧张,虽然他没有见过魔族,不知道魔族是为何物,但是仅从陌影先前的表现来看,这个魔族必然是一群恐怖的、有着强大力量的生物,强大到连这些目中无人的盗贼都胆寒。
那么,他又怎么敢把自己的妹妹,放心地交给这种东西呢?
青鱼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脸上的严肃,又看了看半跪在地上的陌影和他身前那些手中提着武器的盗贼,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陌影终于停下了喘气,但是他仍然没有抬头,他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地远离。
不时地,他的脸上会冒出一些赤色的光芒,犹如血管中的血液在流动一般地动着。
盗贼们面面相觑,终于,又有人忍不住,开始向后退去。
他走的很慢,或者说如果陌影想要杀他,他就是走得再快也没有用,所以他很自然就放慢了脚步,因为,快速逃跑根本没有必要。
但是,陌影并没有攻击的打算,他似乎累坏了一般,只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些先行后退的盗贼朝着自己的同伴点了点头,放开脚步,向着来的方向狂奔而去,掀起的沙尘,竟是比来时更加汹涌。随即,其余的盗贼也向后暴退而去,既然首领都死了,那么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了,或者说,既然有逃离虎口的机会,那么为什么不走呢?
这时,已经把注意力放在逃跑的盗贼身上的青风突然发觉自己身边少了什么——青鱼不见了!
他连忙将目光甩向陌影的方向,果然,自己的妹妹已经朝着这个魔头跑去了,她手上拿着一块洗得很干净的布,挥舞着,是那么的显眼,是那么圣洁,与满地的鲜血格格不入。
村民们也被这个娇小的身影所吸引,他们中的一些壮年男子更是想要上前阻止,但是最终却没有迈出那阻止的步伐。
陌影虽然很恐怖,但是他仍旧让他们避免了被盗贼劫掠的命运,而且看样子,这群盗贼应该不会再来了,无论如何,他都是这个村子的恩人,他们虽然生活艰苦,却也不至于做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更何况,这可不是驴,而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青鱼很快就跑到陌影跟前,用她手上的,有些粗糙的、却又显得十分细腻的“手帕”轻轻地替陌影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她蹲在地上,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衣衫被地上的血液染成红色。
而陌影的脸上,血污越来越少,他俊朗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这时的陌影,眼神中不再是原先的迷茫、失措,不再是那种呆愣的机械一般,他的眼中充满了光华,那种智者拥有的光芒。
他看着眼前这个无声的姑娘,伸出了他的手,想要将她推开,但是看到自己手上扔在流淌的鲜血,那抬起的手还是放下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似乎是不愿惊扰眼前的少女,他起身时额外缓慢,饶是如此,少女仍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着这个身上脏兮兮的“青年”,笑了,露出了她两排洁白的牙齿。
陌影回应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他轻轻地转身,想要走回村里,却是打了个趔趄,这把他身旁的少女吓坏了,然而陌影却拒绝了少女想要搀扶他的那双手,他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腿,一步又一步走向被风沙染的泛黄的小村里。
没有一个村民出手阻拦,他们看着这个煞星,哆嗦着自己的双唇。
陌影经过了老村长身旁,向这个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回以一个祥和的微笑,拄着自己的拐杖,转身离去了,走的时候,老人留下了一句话:“谢谢你了,魔道中人。”
这个老人将自己的拐杖轻轻地点在地面上,一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那漫天的沙土缓缓靠拢,悄然将那片充满血污的土地掩盖起来。
虽然这一幕,村民们并没有看到,那突然浓郁起来的风沙蒙蔽了他们的双眼,看到消失的血污,只觉得是它们是被沙尘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