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实证明，子薇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晚上7点，她和赵恪推开尚莱的房门，面前的折叠桌上放着几样菜——一盘灰紫色的炒菜，一罐有点酸味的汤，一碗看起来红乎乎的东西和一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米饭。桌边摆着三个人的餐具，并非常见的碗筷，而是几个长镊子和医用小托盘。如此情景，赵恪看完很想转身逃跑——明明是个餐桌，居然硬生生地有了解剖现场的氛围。三个人在非常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晚餐，只是用餐途中子薇看着碗里的米饭说了一句让尚莱很想把餐桌掀到她头上的话：“晚餐不错，就是少了把柳叶刀。”
送走两人，尚莱回头看了看自己处理食材的工具——柳叶刀、固定钳还有一副有些卷边的胶手套。本以为自己可以学会这些东西，结果操作起来居然那样的难，毕竟不是从前了。尚莱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而后抽出了今天去书店挑选的几样读物，开始“充电”。
夜晚的筒子楼是热闹的，是好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又无比和谐的喧嚣。子薇关好房门，拉上门闩，看着自己住了多年的房间背靠着门闭上了双眼，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内心安静下来。她记得今晚在用餐的时候，尚莱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视线扫过她左手臂上的樱花文身。从前那里是一簇藏青色火焰纹的时候，她总能在尚莱的眼中看见鄙视、嘲讽甚至是不屑的情绪，但是今天，尚莱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探究。子薇心如擂鼓，“不会当年生的事情，假斯文都知道了吧。”，“不，不可能，当时他明明已经喝醉了。怎么可能记得！”，“没错，一定不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可能又是他闲来无事发疯。”。勉强安定了内心，子薇回到凌乱的硬板床上抱好抱枕进入梦乡。
“夏哥，今天来的好早啊。”子薇一到店门口便看见洋仔拿着高压水枪洗防滑地垫，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裤和卫衣，发现已经入秋了。此时洋仔，一面忙着手中的活计，一面继续说着话：“夏哥，你知不知道，昨天大白可太逗了！居然偷偷往库房放仙人球。”
“仙人球？”子薇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伊姐喜欢养盆栽，子薇早在年少时便晓得了，当初因为拿伊姐养的含羞草当“手榴弹”扔出去，子薇还被李哲勒令写检查来着。想想一个月前，自己干的“好事”和事后宝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子薇顿感自己有些危险，很有可能重蹈当年的覆辙——被教练拉去写检查，还是在徒手劈完一打板子之后写！那都是十成十的硬木板子啊。
子薇内心的绝望哀嚎，并没有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晚上下班之后，看着自己本月明显比平常多出一倍的销售任务，子薇也只好权衡再三之后决定调整自己的时间安排。此时李哲走上来拍了拍子薇的肩：“小夏，你知不知道，伊姐是谁？”。在子薇的印象中，李哲从来不会问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简单思索一下，子薇脱口而出：“伊姐，应该就是那位舞蹈老师吧。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是叫。。。。。。”“陈伊”。李哲的眼中带着几丝笑意，那是子薇从没看到过的神情。她懂，那是喜欢一个人的表情；她也不懂，为什么要喜欢上一个人。
子薇眼中的迷茫并没有逃过李哲的眼睛，李哲只好像从前那样揉了揉子薇的头发，笑着离开。只是这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身影时隔多年，看上去还是那般窈窕，似乎还带着几分的讶异和惊喜，快步向前追去。子薇甩甩头，转身走向公交车站，继续她的兼职之路。
尚莱合上书，掐了掐眉心。没想到一本入门级的书就能让自己如此狼狈不堪，不由得感叹真是隔行如隔山。此时脑中却没来由的浮现一个苍白冷漠的身影，尚莱一阵恶寒——想起谁不好，偏偏想起那个疯子！可是身边的朋友不是医生就是护士，赵恪又是个不靠谱的存在，更不要说很少看书的李哲了。尚莱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找子薇帮忙解惑。
他穿过走廊，立在子薇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尚莱忽然记起子薇今天有兼职，或许晚上不会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心里却飘散着淡淡的失落。尚莱暗自摇头“我到底是怎么了，见不到那疯子不是很好吗？那疯子也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不知道缺乏睡眠严重可引发猝死吗。还有，李叔叔说过很多次了，让她戒烟戒酒，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最后，她还记得她是个女人吗？试着去依靠去信赖一个人有那么难吗？”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从逻辑清晰的“科迪勒拉山系”九曲十八弯成了“帕米尔山结”，尚莱抬手用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正待离去，便听见背后有人强压着笑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勉强能听懂的话：“大晚丧（上）不碎（睡），保（跑）到别人门前装碰瓷。扫（少）年，你很有思想嘛。”
尚莱回头看见眼前的人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精心修理过的短发染成粉棕色，刘海特地修理成了斜分的样式，露出上挑的眼角和光洁的额头。从前洗的发白的运动服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印花卫衣和铅笔裤，颜色都是恰到好处的灰色系，背后还背了一个装饰着毛绒兔子的双肩包。
尚莱一阵恍惚——这疯子，最近难道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酒精烧坏了脑子！怎么想起来换衣服了。我的天啊，她今年也快30岁了吧，居然穿成这样！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居然看上去和刚毕业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这算怎么回事，明明不注重养生的是她好不好。。。。。。
许是尚莱“震惊+愤怒+不屑”的眼神，成功的激起了子薇本就有些愤怒的心绪，她张口回了一句：“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这到底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啊，居然跑来我这里找掩护。”尚莱被噎得一愣，转头看了看子薇有些惺忪的睡眼，心想：“白感叹了，一张嘴还是那么臭。她什么时候说话能不带刺儿啊。”，子薇打着哈欠开了门，扭头看着尚莱：“喂，有事就进来。我数三个数啊，一”尚莱正想说：“我找你想借几本书看，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便听见子薇一声“三”，紧接着“砰”“咔哒”“哗啦”“咣当”响成一串！她，竟然无比迅速的把门锁上了！
尚莱看着子薇的房门只得一声感叹：“疯子就是疯子，行为没法用常理推断。关键时刻，还是查某度比较靠谱啊。”，刚一转身便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几下，点开微信，赫然是子薇发来的信息——“今天下班太晚了，明天我没有兼职，晚上7点，你来便是。”尚莱看着信息，微微一笑“果真是疯子，还带间歇的”。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和走廊尽头传来的关门声。子薇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前几日刚刚收拾好的房间，百思不得其解——“这假斯文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难道他脑子被社区诊所的消毒液泡了！怎么最近一直盯着我啊。我的天啊，他今年30岁总该有了吧，居然人换个衣服都好奇！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几年前不是这样的，最近难道是打击太大精神出问题了？这算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医生啊，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治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