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子薇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不做什么。比如她从小就知道没什么人值得她去依靠，有时间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倒不如多赚点票子；她在认识李哲之前就晓得如果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即便对方选择用最屈辱的方式向她求饶她也不会选择手软，只是在认识李哲之后这条便改为了李哲常常提点她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她知道尽管心里有很多的叫不出来的情绪需要宣泄出来，但生活还要继续，她不能沉溺其中……所以在经历了一夜的“噩梦”之后，子薇还是选择用冰块让自己清醒，而后正常洗漱换好新入手的一套秋装出门上班了。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路边法桐的叶子已经变成了棕黄色，干焦枯脆的好像落在地上就会化为齑粉，行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行色匆匆，只是身上的衣着从夏季的轻盈换为如今的厚重，唯一没变的是天上的太阳，依旧耀眼的散发着光和热。
子薇将最后一口早点塞进嘴里，挤上了公交车。早高峰时段的车站满了上班族、背着大书包的学生和准备赶早市的中老年，满满当当像极了沙丁鱼罐头。她寻了一处角落站好，低头便看见一个正在默背英语单词的学生。子薇暗自偷笑：“当初因为背书的声音大了点，结果夏卫东就毫不犹豫的赏了我两个耳光。后来有了夏子慕，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那年遇见教练，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吧。”“不对，那天的阳光可没今天这么好。没记错的话，我是想出去买烟解解乏的。没成想烟没买成，反倒因为身上那能熏死一群蚊子的烟味成功的吸引了教练的注意。”“结果那天过后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教练拎走了，结果夏卫东还没忘了向教练要了所谓的‘皮条钱’，更想不到的是教练还真的给了。”……“好在结果完全不是夏卫东想的那样，那可能是我30岁之前最幸运的日子吧。”想到这里，子薇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连冷硬的眼神也多了一点温情。
洋仔一早便到了运动用品商店，看见子薇还是如往常一般上前打诨：“夏哥，买彩票中奖了？心情这么好。”“你夏哥我什么时候玩过那东西，我看你小子这几天闲的难受，皮痒了怎的？”“开玩笑的，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泼猴吧。今天大白回来了，伊姐和他一起下的车！”洋仔特地压低了声音：“根据我多年前盯梢的经验总结，他俩……”“怎的？”子薇仍旧没能很快的抓住洋仔“八卦”的重点。洋仔只得放下手中的扫把，端平手臂，两手握拳相对，伸出拇指做了两下“下按”的动作。子薇看到这个手势，非常疑惑的盯着洋仔：“开什么玩笑，教练和伊姐在一起打电玩？这也太low了吧。”说完不管已经“立于瑟瑟秋风中渐渐石化”的洋仔，转身进店。当然，子薇也在下班之前，被李哲拎进了办公室。
“之前见你和赵恪关系还不错，怎么你没学到他一点的情商！”李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一手夹着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那个手势，你除了打电玩就想不到是别的意思？”子薇只觉得十分冤枉，伸手做了先前洋仔打的手势，然后低头想了想：“教练，这手势不是打电玩吗？那是什么意思。”李哲伸手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强忍着没将烟灰缸拍在夏子薇那个少根筋的家伙的脸上。在静默了近半分钟之后，李哲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边拿出两个红皮证书扔给子薇：“看好了，以后在店里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但是私底下的称呼记得改改。”子薇看着桌上两个烫着金字的结婚证有一时的失神。她知道伊姐很早就喜欢教练，李哲也很在乎陈伊，但没想到这天来的这般的……
子薇抬头看着李哲，问了一句：“教练，以后过年我可不可以自己过？”李哲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傻瓜，年哪有自己过的？往后你和尚莱一起来我这吧。”“但是教练有家了，那是教练的家……”子薇有些语无伦次，眼神也多了一点慌乱：“我不好，不能去的。”
李哲伸手揉了揉子薇的头发，“你哪里不好，刚学跆拳道不到3个月就能打赢绿带，高中毕业之前整个教室除了我和尚莱没有人能赢你。还有，你读大学是半工半读，哪年奖学金少拿了？”他拿开了放在子薇头上的手，认真的看着子薇略微泛起红色的双眼继续说：“不要过于在意自己的过往，难道夏卫东说你是赔钱货你就真的一文不名了？笑话！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子薇似乎从教练熟悉的动作中明白了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变化，忙换了平日的神态，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的眼光什么时候都没差过，要不然伊姐哪能这么快变成我师娘。”李哲笑着一拳挥在子薇的手臂上：“滚出去，说话没个女孩子样。”
“再没女孩子样，你不也护了那么多年。”看着子薇继续接待顾客，伊姐从库房走进了办公室。她话语里带着一丝玩味，笑着看向李哲继续道：“当年我还真以为你品味不正、三观有缺，因为这个和你冷战了几个月。哪成想你是拿她当了孩子养，可惜我当年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就这样蹉跎了。你这榆木疙瘩闷葫芦，怎么赔我？”“我再闷葫芦，不也是你的闷葫芦？”李哲将陈伊揽在怀中，轻轻的在她的脸颊啄了一口，“再说，以前也没个稳定的时候，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伊姐踮脚拂了拂李哲有些凌乱的头发，“别说些有的没的，要是我早知道你能把子薇养成这个样子，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拿下，然后好好管教她。真不知道她从小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居然连怎么笑都不会。”“伊，你说她不会笑？那她现在是干什么呢。”李哲指了指店面摄像头传来的画面，画面中子薇微笑着向顾客推荐商品，看上去很是专业。陈伊伸手点了点李哲的额头：“你们男人觉得那就是笑吗？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那种笑很容易练出来的。”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签字笔，将它横着轻轻放在齿间，随后转过头对李哲说：“就这样，坚持一个月，等到脸上的肌肉记住这种感觉之后，这种笑就练成了。”
李哲有些无言以对，他很开心也很好奇为什么子薇16岁之后就会笑了。现在终于明白，她不是会笑了，而是16岁之后她就开始做兼职如果继续像以前那样冷着一张脸是不会有收入的。陈伊拿下签字笔，双手拉过李哲的手轻轻笼住，垂下眼睫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轻轻的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子薇她……好像不会哭。不过阿哲，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可以确定如果哪一天有人能让子薇发自内心的宣泄情绪，那……那个人一定就是能伴她一生给她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