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窗外的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房间的空气也被连续近半个月的阴雨天浸透了潮湿的味道。墙角生出了一层深绿色的苔,甚至接近顶棚的地方也出现了漏水的痕迹。“难怪最近几天房东大叔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看来顶楼的几户应该是全都搬走了。”,子薇靠着窗台,翻了翻笔记本。“白朗姆、樱花利口、白兰地,添加苏打水。这点儿酒精含量我居然能喝晕头,难道是真的不如从前了?”,她掐了掐眉心,拿起笔又在本子上添了几笔。
尚莱伸手将她手中的本子拿开,递上保温桶和汤匙,“今天是当归生姜羊蝎子,知道你喜欢吃辣特地加了辣椒,尝尝?”。“尚莱,你把我书架右半边最上层的那个盒子拿下来,小心点,浮灰很多的。”,子薇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打开。
尚莱见此眯起了眼睛,但还是将书架顶层的盒子拿了下来。他打开盒子,只看见一个口小肚大的深棕色陶瓷壶,壶嘴用退了色的红布包着,轻轻晃了晃还能感觉到壶里有近七成满的液体。“不用猜,就是你想的。”,子薇淡淡的答道,“绍兴老黄酒,你之前提过的。这壶到了我这只是放在书架顶上,没有埋在土里,不知会不会影响你配药。”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想要这壶绍兴黄酒?”,尚莱放下盒子,径自坐上子薇的床沿,“好吧,最近配药刚好要用到,这酒我便收下了”。随后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检查报告扫了几眼,“恢复得不错,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半年之后再进行剧烈运动。如果乱逞强,教练就是先例。”
子薇指了指马扎,“你还是坐在那里吧,我这硬板床还承受不了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尚莱依言搬过马扎,“理解,还疼吗?”。子薇浅浅一笑,理了一下长长的刘海,“还好,不疼,只是有些痒。应该是愈合的差不多了。”,随后她拿过保温桶和备用的筷子向前一递,“难得尚医生今天休息,这份羊蝎子还是一起吃了吧。我要是再这样养下去,恐怕到了上班的时候,教练要勒令我减肥了。”
尚莱的目光在子薇的身上扫了几回,最后只好暗自吐槽:“喝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滋补药膳,勉强重了不到3斤的分量。这到底是你吸收不好,还是我做的药膳效果太差?要是正常人按这种方式进补早就鼻血横流了”。他端起保温桶从里边夹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羊蝎子放进子薇的碗里,又用汤匙舀了几勺汤水,“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有进步了?”
子薇端碗喝了一口,汤味香醇中带着几丝辛辣。“看来不仅是放了生姜和辣椒,胡椒也放了不少。不过还是老毛病,1克盐!”,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笑了出了声,随后又觉得发出这种声音不太好,连忙把羊蝎子塞进嘴里。尚莱见状忙低头作喝汤状,暗想:“认识这小疯子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让她好好笑一会儿吧,这会子要是我抬头恐怕少不了又要斗嘴。没想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怎么早先那些年不是板着一张脸,就是勾着嘴角硬撑。”
两个人就这样对面坐着,整个房间里都是喝汤的声音。子薇甚至有了久违的错觉,她觉得她和尚莱应该这样生活很久了,久到可以就这样一起喝着一碗不是很精致的汤,直到地老天荒。尚莱又从保温桶里倒出一些汤水给子薇续上,笑微微的看着她,“多喝一点,你身体不好,应该补补的。”,子薇难得红了脸,忙端过碗灌了几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再补就成胖子了。”
尚莱哑然失笑,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楼下的噪音非常及时的响了起来,依旧是那个说话很尖刻的女人,“现在学会偷着藏钱了?!能耐了你,不知道又想去倒贴哪个小白脸啊。你娘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早就有好几个小伙儿追了,哪像你还要拿钱给别人花,你傻不傻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是这次那个女孩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忍气吞声。子薇和尚莱在楼上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随后那女人的声音暴涨了几个音调,几乎能将楼板掀飞,“好啊,翅膀硬了想飞了!有了姘头就忘了老娘,现在嫌弃起我了,不知道以前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有多不容易了!你这个不孝女,活该下地狱啊!”,紧接着便是一阵可以媲美京剧唱腔的拉着高调儿的哭声直冲耳膜!子薇揉了揉太阳穴,和尚莱打趣:“江山代有才人出,唱念做打样样全啊。感觉楼下这位可以去影视城应聘群众演员了,说不定在演艺圈儿混几年,中国又多一实力派影星。”。尚莱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单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下了结论:“这种人进入演艺圈,恐怕有些玷污‘群众演员’四个字,你以为所有的国产电影、电视剧都是主打‘泼妇骂街’和‘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可能是尚医生的话太有预见性,果然在女孩扔出一句:“要不是你是我母亲,我真该替大姐和我打你一顿嘴巴!”之后。那女人更是铆足了劲,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一声长嚎:“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离家出走,另一个翅膀也硬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啊!!!!!”。子薇看着尚莱摊了摊手,“早知你如此灵验,刚才就应该让你选注彩票买了,说不定能中头奖。”,尚莱摸了摸鼻子,略带几分尴尬的开口:“彩票那东西最不靠谱,还不如炒股票。”。看着尚莱的窘态,子薇再也忍不住躺在床上笑出了声,“哈哈……尚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搞笑……哈……不行了……你帮我揉揉……都怪你,哎呀……岔气了。”
尚莱只好搓热手掌,隔着毛巾和家居服帮子薇揉岔气的地方。楼下的争吵并没有结束,女孩依旧是冷着声线,吐着刀子:“当初你说大姐念书没用愣是逼得大姐离家出走至今未归。今天我就把话说明了吧,我以后怎么样你没资格说,你也没资格管教!不管我是去找大姐,还是像你一样随便找个人就嫁了,我的路我自己走!不要在我面前讲什么‘生养之恩大于天’,如果你早几年能够发现问题都出在你身上,可能我的家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楼下的女人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子薇却无法继续平静下去,她知道,燕寒的那些话正是当年她对董华喊的,除去关于“大姐”的那部分,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眼前升腾起一片浓厚的水雾,随后瞬间清晰又渐渐模糊,子薇伸手摸了摸脸颊,声音带了些许的颤抖:“这是什么?我怎么了,尚莱你告诉我。我怎么了?”。尚莱见状将手上的毛巾解开,盖在子薇的眼睛上,随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温声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不说。相信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