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晟凝注着他，缓缓起身：“言儿，能进来陪为父坐坐吗？”
沐言的眼眸在颤动，他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疏璃。
疏璃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去吧。”
她把他往前送送，便松开了手。
沐言的手落空，他瞪大眼睛看着她更显慌乱：“阿璃！”
疏璃微笑着点头。
沐言皱眉看着她，紧张到不能自已：“留下来。”
疏璃对乾晟深深一揖，又对他含笑深深一揖：“卑职告退！”
乾晟轻点了下头。
疏璃再看沐言一眼便躬身退下了。
“阿璃！”
沐言紧跟着就要离开。
“言儿！”
乾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沐言的脚步倏地顿住，他慢慢回眸看着他。
乾晟静静看着他，目光中流露的都是歉疚：“言儿。”
看着他的眼睛，沐言的心竟无法再硬起来，他垂眸踌躇了会儿，便默默走进了房里，房门缓缓闭合。
乾晟轻轻伸手示意：“言儿，坐！”
沐言冷眼相待，冷冰冰地说：“你叫我来不就是想看我死没死。现在你看到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他突然抬眸瞪着他，目如无情寒刃，杀人不见血。
乾晟凝注着他，目露痛苦之色：“言儿，爹并无此意。”
沐言冷笑一声：“那你用意何在？”
他觉得很可笑，冷笑着又道：“难不成你只是想我陪你聊闲天？”
哪知乾晟竟点了点头：“为父正是此意。”
他亲自走过去，给沐言拉开了座椅。他静静看着他，在静待他坐下。
沐言的心脏在颤，嘴上却依然不留情：“没想到幽冥之主居然能闲情雅致至此！”
乾晟垂眸不语。
沐言不再看他，坐了下来。
乾晟这才低着头默默走了回去，默默坐在他对面，默默给他斟满茶杯，默默推送到他面前。
沐言看了眼茶杯，又看着他没好气：“你要聊什么？”
乾晟沉默半晌，看着他缓缓道：“聊聊你的母亲！”
沐言的瞳孔骤缩，手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恨恨地一字字道：“你不配！”
乾晟默默看着他，随即举目望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轻轻说道：“倾城是个好女人，美丽善良又大方。”
沐言忍无可忍，暴怒着拍案而起，嘶吼：“闭嘴闭嘴！你不配提她！”
乾晟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时正逢神冥空前大战，我率领的墨龙先锋遭神族暗算而损失惨重，我也因此受了重伤，而后我们便被神族围困，我的兵士们拼尽性命给我杀出一条血路助我逃离。为了社稷大局，我含泪离开。神族暗兵却对我穷追不舍，势要诛灭了我，我一路慌张躲逃，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人间。”
“我和倾城相遇在一片荷塘，那片荷塘很美很美，我至今都不能忘记。她当时身着一袭粉裙，正荡着小舟在塘中独自采莲。我突然从天而降，好巧不巧地就落在她的小舟里，落在她身上，她发现我浑身是血，受了重伤，便赶紧喊人救援，我就这样认识了她。”
他说着看向沐言，轻轻地又道：“后来我便爱上了她，再后来我和她一起有了你。我们一起给你取名‘沐言’，一起跪在龙始天尊像前，祈求你能健康快乐成长，平平安安度过每一天。”
沐言的眼睛已濡湿。
“言儿，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更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我就是个顶着皇冠的胆小鬼，我当时如果可以抛却一切，把你们母子接到我身边，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乾晟痛哭流涕，把双拳攥地咯咯作响，追悔莫及。
沐言的泪已淌下，眼前是那冲天的火焰，映红了他的眼睛：“娘亲当时就被活活烧死在我眼前。”
他泪流满面看着乾晟，哽咽着又道：“你哪怕能早来一步，她也就不会死了。”
乾晟痛苦地捶胸顿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沐言流泪望着漆黑的穹顶，幽幽道：“昔人已去，再追惜又能有什么用！”
他敛目凝视着他：“活着的人还是该好好活着！”
乾晟的眼睛在剧烈颤动：“言儿！”
他万万想不到，最“憎恨”他的儿子居然肯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沐言垂眸叹息了声。
“做好你该做的事！”
他已转过身去。
乾晟噌地站起身，凝注着他心潮澎湃：“言儿！”
沐言静静背对着他。
乾晟试探着问：“爹以后还能这样同你闲谈吗？”
沐言淡淡道：“我很闲。你闲不闲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罢便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乾晟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会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