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天下英雄何其少?乘风飘然空寂寥。
岂甘俯首意平尘,敢从抬目气冲霄。
碧玉神剑风凌舞,血色长空雨飘潇。
此时群雄皆言勇,当年孤剑谁道高?
盼顾四方剑犹锐,回收春秋人已老。
江湖是非尘缘尽,天下动荡或逍遥。
感灵仙山云雁落,问道天河凌虚涛。
天外邀月月共饮,未闻笙箫和我啸。
云山之巅,青云连绵不绝,放眼无际,八方一色,只留有无数座长峰列宇,其中有枯木、残雪、怪石,却缈无人踪,寂寥寒骨。
忽然狂风乍起,风云变色,空中凝聚出碧绿色的光芒,随着光芒凝而复散,一个紫袍男子闪现出来。然而紫袍男子并没有时空穿梭的兴奋,相反,他空洞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惊恐,口中发出困兽犹斗的怒吼,长发张狂地飞舞,遒劲的双手仿佛能爆发无穷的力量,凝聚出万千紫色的火焰,形成一只蓝紫色的“巨兽”,疯狂地砸向四周的山峰。
轰隆隆如惊雷震动,有的山峰在摇动几下之后在火焰的吞噬中化为齑粉,当然也有外围的山峰在火焰的灼烧奔腾中仅仅摇晃了几下。
顷刻后,紫袍男子看清了四周并无人迹,高度紧张的神经得到缓解,他停止了攻击,望着苍茫无际的云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高声喝道:“有人吗?这是什么地方?”
回答他的只有阵阵回音,以及云层底下细微的悉悉索索的骚动声,这当然逃不过紫袍男子的察觉。紫袍男子眼睛一眯,捏一个诀,使出御空术,以离弦之势从高空下落。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一位黑袍男子从下方飞行上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靠近,稳住了身形。
紫袍男子定睛一看,沉吟道:“你是——剑洪?”
这黑袍男子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说:“紫火,你终于到了,我们等你好久。”
紫火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剑洪轻轻一笑,道:“是不是才沉浸在陆王与冥天轮的余怒中?”
紫火恍惚了一下,道:“上一秒,陆王手中的惊鸿剑绽放出来的火花还在我眼中闪耀,经过短如一秒钟、却又长如一个世纪的眩晕后,下一秒,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这种感觉,实在可怕。”
剑洪道:“我们一百零八人,都来到了这里,且都跟你是一样的感觉。不过,最先来到这里的是万玄,你是最后来到这里的,我们同时被冥天轮传送,但你与万玄来到这里的时间,足足差了一百年!时空穿梭的通道,不太稳定。”
紫火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冥天轮的力量,竟如此强大么?”
剑洪道:“冥天轮终究是神器自生意识,无所凭借,故而当初只能仅能将我们传送走,而不是将我等灭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冥天轮就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积蓄实力,与我们之间终究会有一战。”
紫火道:“冥天轮有鬼神莫测之能,我们能有什么胜算?”恐惧源于无知,时空穿梭,是紫火闻所未闻的手段,更无法知道如何去抵御。
剑洪道:“那也未必,除了冥天轮之外,惊鸿剑也应该遗留在这个世界,有传言说,谁得到了惊鸿剑,谁就能拥有超越无上的力量。”
紫火嗤笑道:“以陆王的绝世武功,手执惊鸿剑,也挡不住我们的联手进攻,最终死于冥天轮之手。而我们又能如何?”
剑洪道:“陆王之所以身死人手,并非武功不高、道术不深,而是因为此人心念不纯,最终遭到冥天轮的背叛自立,反噬而死。我们不能否认惊鸿剑的绝世威力。”他顿了一顿,又道:“好在这个新世界实在不错,不仅灵气极其浓郁,令我们突破原来不能突破的修仙境界,而且有许多神奇的矿石,让我们修建出伟大的奇迹,更何况,当地的土著尚未开化,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只可惜,回去的路,怕是找不到了。”
紫火道:“当地的土著说什么语言?”
剑洪道:“他们一开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方言,但经过一百年的教喻,都只说我们的语言了。来,随我来。”
二人御空下行,逐渐贴近了山谷,只见山谷中漫山遍野都是人影,在云层烈日下,着粗布烂袍,或挥着铁锹、或推着矿车、或搬着五颜六色的矿石,如蚂蚁般流动、劳作,震天的人流之声哪怕隔着数里高空,也能清晰地听到不息的窸窣声。
剑洪面露得色,道:“六十万人,他们在为我们挖矿,供我们修建一座史无前例的伟大宫殿。”
紫火道:“如此宏大的工程,想必材料和工钱必定耗费巨亿。”
剑洪微微一笑,道:“几乎没什么耗费,这个世界矿产异常丰富,许多我们之前认为珍贵的材料这里几乎遍地都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皆是无主之物,任我取之。至于工钱,没有必要,等到修建完这个工程,这些苦力基本上都会累死,对他们而言,要工钱也无用,如果有的没有累死的,那么还有下一个工程。”
紫火对此不发一言。
剑洪道:“走罢,暂时抛开这些贱民,跟我去见见老朋友吧。在这里我们一百零八人,都是天尊,主宰着这个世界,以你的道术修为,定然位居我上。”
紫火道:“什么事时候天尊称号竟然如此泛滥了?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剑洪道:“那又如何?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限制我们,所谓法统,还不任由我们修改?不说了,随我来吧。”
在两人飘然而去之前,剑洪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暗叹一声:“与冥天轮的旷世大战,终将来临,只是这样快意的生活,我希望过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至于一贯高傲狠辣的紫火,待他度过了这一段来到新地方的谨慎时期,想必也会迷醉于这种无上的滋味吧……”
紫火也深深地看着山谷中连绵不绝的“蚂蚁们”,叹了口气,他突然感觉,一个生命,在自然、世界、社会的威压之下,竟然如斯渺小!一百年,世间沧桑,也如斯之快。
确实很快,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确实很快。
这是一座昏暗、残破的大殿,金色的大殿浮动出幽深的绿光,碧绿的青苔缠绕着无边的断壁残垣。四周寂静得吓人,只留有远方传来“咔咔咔咔”如齿轮般的声音,均匀不歇。
忽然殿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小子,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将给予你所要的一切。”笑声尖锐若金铁交击,隐约缥缈如地狱中的魂灵。
另一个声音却冷笑道:“呵,你害得我陷入这般田地,居然还来诱惑我,难不成当我是傻子?”
“但至少现在,我可以帮你,你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莫非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只靠自己实现自己的理想?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不可能的,人生不可能对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屈服,你只要屈服于我,我可以让你不屈服于命运。只要你同意,把惊鸿剑给我,我可以把你送上世界的顶峰,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理想,你所担心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沉默了一会,“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我自己,你既然可以帮助我,事后当然也可以覆灭我。靠别人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与屈服于命运并没多大分别。你觉得你可以拿命运威胁我,但终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你这可是不到末路心不死!当你在命运的末路上徘徊的时候,当你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改变一切的时候,当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最终成为你最痛恨的人的时候,你会痛哭流涕,你会屈服,主动求我的!不急,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挣扎!”
“啊!”我猛然翻身坐起,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直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仍在我脑中回荡,我赶紧晃了晃头,想要将这种混头胀脑的感觉赶走。
好不容易才感觉好了许多,我仔细回忆了刚才的那个梦,不禁又摇了摇头,梦中的声音仿佛清晰可闻,他们说的每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我都明白它们的意思,但把这一句句话组合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却完全不理解他们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可能我太年轻了吧,不管了。
我翻身起床,掏出了塞在枕头底下的蓝色玉佩,照旧挂在脖子上,将带有赤色的“心”字的正面露在外头,没错,我姓莫,叫莫心,现在刚好是天启第三百年,我刚好是十六岁。
天启——是的,一个年号。传言很久以前,这里还是荒蛮之地,不通语言,没有文字,都是野人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突然不知何处出现了一群异人,他们个个有着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上天入地,延年益寿,无所不能,他们把这种能力叫做道术。
他们把这个世界规定为问剑界,他们把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规定为天启元年,他们规定语言文字,他们规定度量标准,他们规定风俗习惯礼法道德,将这个世界打造成令他们满意的世界。最后,他们自号“天尊”——这个世界上最高贵身份。天尊们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他们修建并享用世界上最豪华的宫殿,他们选拔并占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多、最好的资源,他们需要数百万人拱卫四周,俯首贴耳。没有人可以违逆他们,也没有人有力量去违逆他们。
同样,道术的修炼方法也逐渐流入世间,天尊们也热衷于选拔出天赋高的人加以培养,使其成为他们的爪牙,方便他们的统治,同时也成为他们争夺权力、一决高下的筹码。
当然了,天尊们除了培养势力之外,也娶妻生子,他们把自己的这一脉封为皇族,于是天尊们又拥有了“一百零八皇族族长”这第二重伟大的尊贵身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争夺,天尊们也不例外,他们互相拉帮结派,最终分划阵营,组成了八大联盟:灵盟、剑盟、仙盟、魔盟、神盟、毒盟、佛盟、刀盟,也称八大皇盟。
不仅如此,天尊们还具有强迫症,在对问剑界的初期建设具有一致的态度,他们迁徙居民,修筑城池,在辽阔的问剑界建造了八座大城,是为八大皇盟总部,还有一百零八座中城,是一百零八皇族的直属地盘,以及一千零八座小城。
天尊们有着各自的心腹羽翼,把他们任命为各种官职,从而维持自己的无上权力。这些官职有掌管军队的天将,有传授道术、选拔人才的天师,有出谋划策、掌管情报的天机,有布置阵法、修造建筑的天司,有种仙草、炼道器的天农,还有出使外交、主持礼仪的天使,是为“六天”,这六天基本上是皇族最高层的骨架,绝对是天尊的左膀右臂,非道法高深且深受信任者不能担任。
天尊终究是没闲心管理这么大的疆域,他们瓜分了一千零八座小城的所有权,每城设立一名城主,分封给立下大功的手下。作为本土人,一旦被封为城主,可谓是鸡犬升天,不仅军事财政自治,还可以给自己手下分封官职,在这个世界上可谓“位极人臣”。除此之外,城主还具有尊贵的身份,作为仅次于皇族的人,城主本人也会被封为王,他们的家族也会被封为王族。作为代价,城主们必须为天尊们奉献忠诚、汗水与尊严,甚至生命。
这个世界的历史很短,只有三百年,至少,记录史册的只有三百年。第一个一百年,天尊们相对而言还比较团结,他们策划疆土,修筑城池,基本上界定了问剑界的格局。第二个一百年,天尊们逐渐分崩离析,矛盾激化,他们互相结党,分裂为八大皇盟,互相攻伐,征战不休,这一百年内打得几乎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就连天尊也陨落了数十人之多,不仅如此八大皇盟中的刀盟已经覆灭,实际上仅剩下七大皇盟。
当然,天尊们之间是友爱团结的,虽然诸多天尊在内战中身死道消,但他们不会坐视一个皇族的覆灭。为了表示天尊之间的团结,当一个天尊坐化之后,他们会扶立、控制他的一个子嗣接任空缺的天尊之位,这就是二代天尊,从而维持一百零八天尊的完整性与权威性。当然,二代天尊实力大不如前,想要东山再起很难,许多二代天尊几乎名存实亡,仅有一丝排场与尊荣,但实力甚至都不如一些王族。
到了第三个一百年,经过了两百年的发展,许多受到培养的本土人逐渐发展壮大,道术修为也逐渐提高,并且逐渐开始影响势力分割的天平,在这种情况之下,以王族为代表的本土人开始登上势力舞台。当然,王族虽然势力壮大,但仍然是天尊的鹰犬,仍然受天尊的指挥,去前赴后继的厮杀来维护天尊的利益。
我的爷爷就是在剑盟麾下的玄金王手下任祭祀一职,也算势震一方,我也在玄金王镇守的隐玄剑城度过了我的童年,我的童年生活也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玄金叔叔很依仗我的爷爷,也颇为宠爱我。
至于我的父母呢?我没有父母,至少现在没有,传言,大概我可能是我爷爷从兵荒马乱中捡来的。伤心往事不要提……
我伸了伸懒腰,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是的,今年是天启第三百年,逐渐步入第四个一百年,天下的格局又会有什么改变呢?只可惜,以我现在的能力,好像并不能影响天下的变动,所有人甚至包括我,都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