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近半夜,迟暮结束任务会议,换下特警队服,出了警局,正准备驱车回家,却一抬头撞见马路对面的路灯长椅上坐着个小姑娘,瘦小的身体缩在长椅一角,低着头看不清脸庞。
迟暮走过去,小姑娘像是察觉不到男人都靠近,一动不动。
男人蹲下身,见小姑娘的小脸被白炽路灯照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林晚抬了抬眼皮,又放了下去,似乎连睁开眼都好费力气,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死死扣着自己的连衣裙下摆。
迟暮顺着看过去,小姑娘细白裸露的手臂上似乎有着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疤。
帝都已经有了秋意,半夜的一阵阵凉风吹过,见小姑娘只穿了件薄薄的裙子,迟暮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林晚的肩膀缩了缩,瘦小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外套里,显得更加瘦弱。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大半夜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迟暮看着她也就十七八岁,以为是和家里人闹别扭离家出走之类的叛逆少女。
林晚动了动唇,双唇没有半点血色。迟暮发觉似乎有点不对劲,瞥见林晚纯白的连衣裙下摆染上了一片刺眼的红,在路灯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林晚的右手无力的顺着裙摆滑落到长椅上,手腕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林晚垂下头,只觉得眼前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散,遁入黑暗,听不见声音,看不见景象。林晚再也撑不住,歪了头晕了过去。
迟暮将人抱回了警局自己的办公室,看那伤口的形状长度及深度,应该是美工刀割的。入队这么多年,已经习惯参战的迟暮见惯了这些小伤口。
还好小姑娘力气小,伤口不深。迟暮给林晚上了药,包扎好,已经近后半夜了。想着小姑娘一个人在外不安全,他索性一起在这陪着了。
看着沙发上侧着身子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迟暮将披林晚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林晚瘦的不像话,双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现在的小姑娘真不知道爱惜自己。”
原本安安静静的女孩开始呼吸急促,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身上的外套,止不住的轻颤。
见她手腕伤口的纱布开始渗出点点血色,迟暮坐在沙发边缘,抬手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柔声道:“不怕。”
迟暮一下一下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削瘦的后背脊椎骨突出,一下下硌着他的手心。
林晚的呼吸渐渐平稳,迟暮用纸巾将女孩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抚去,拿来医药箱给她换纱布。
见她再无异状,迟暮才回了办公桌前稍稍休息。进行了几天的任务,回来又遇见这个小姑娘,折腾到现在,确实累了。
林晚这一睡,第二天下午才醒来,睁开眼睛见迟暮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
迟暮发现小姑娘醒了,转头望了一眼,林晚对上迟暮的眉眼,眉骨硬朗,双眼坚定有神。心脏突然狠狠的跳动着,像是想要跳出胸腔。
林晚不自在的抓了抓身上的外套,发现触感不对,再一抬头,迟暮便在眼前了。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迟暮坐上沙发一角,林晚愣愣的摇了摇头,看着手腕处包扎的纱布和身上的外套,小声开口:“谢谢。”
林晚将身上的外套拿下,放在一旁,只见男人直接拿了外套穿在身上。林晚动了动唇,又抿紧了。
“叫什么名字,家在哪?一会送你回去,你父母该着急了。”
“林晚。”小姑娘顿了顿,“不用送,我自己可以回去。”说罢就要从沙发上下来,脚后跟刚沾上地面,双腿发软的晃了晃,被迟暮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胳膊,迟暮本就是特警,大男人身高体壮,手臂肌肉突出,宽肩窄腰,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男人的力量。又担心她摔倒,力道难免大了些。只见林晚皱了皱眉,轻呼一声,“疼。”
迟暮无语笑笑,“这就疼了?昨晚你怎么不知道疼?刀可比我厉害多了。”
林晚挣脱了迟暮的手,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咬了咬下唇。回想起当时自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觉得自己已经飘离了这个世界,那点疼算不了什么。
“把你父母联系方式给我,不想让我送就让他们来接你。”迟暮拿出手机,许久没听见动静。
迟暮抬头,见林晚一直低着头,眼神空洞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怎么?”
“....没有父母。”良久,林晚吐出一句话。迟暮见林晚的眼神又暗了暗。
“父母呢?”
“死了。”林晚说的轻松,好像他们活着还是死了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迟暮哑言,他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说。林晚准备要走,又不愿意让他送。迟暮塞给林晚一张便条,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有事打给我。”林晚没有马上拒绝,却也不想说话,只盯着那个名字和那串数字。迟暮又嘱咐道:“自己注意安全。”
林晚垂了垂头,握紧了手里的纸条,抬脚离开了警局。
林晚离开已经有十多分钟了,迟暮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看她那病态的样子,不知道半路会不会又晕倒,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迟暮内心起了一处躁动,低低骂一声,咬了咬后牙槽,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去找林晚。
林晚低着头无力地走在路上,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一点没有十七八岁少女的活泼。特别是白色裙子上那道鲜红的血液凝固后的黑褐色,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林晚像是看不见这些人的存着,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只自顾自的走着。
昨晚家里太吵,林业刚的债主一个个的都找上门来。
讨债声、乞求声在客厅乱成一片。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债主,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又开始了。
林晚靠在自己房间的墙边,耳边不断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与咒骂。她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周围的压抑感不断加重,压的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得黑暗不断吞噬着她的身体,脑子里是无数恐怖的画面,火光,尖叫,横尸,一幅幅在眼前展现。
林晚不想面对客厅的两个人,反锁房门,打开窗户翻了出去。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反正是二楼,又摔不死。
真死了,那到是省事了。
林晚刚走没几步,家里传来物品摔碎和女人最后的痛苦呻吟,然后就是一片寂静。林晚停了停脚步,静静听着,随后又是男人的一阵咒骂。
“你别想就这么死了,要死把你那个有病的女儿一起带走!真是晦气……”
不久,男人的咒骂声停止了,紧接着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林晚闭了闭眸,轻声笑了一下,“终于...结束了。”
她并不打算去管家里女人的尸体,她知道林业刚会好好的处理掉再跑路的。
林晚脚步很慢,可能是出来前吃了抗抑郁药,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力气想。
林晚觉得走的有些累了,便找了个长椅,想坐一会儿,看着头顶的路灯,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亮的光了。
林晚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丝解脱,不用再遭受男人的毒打和不堪入耳的咒骂,不用在房间的角落日日夜夜的听着门外嘈杂的麻将声,听着男人们对自己不堪的下流话。
林晚坐下,被刀片割破的手腕已经开始渗出血液,那刀片早已不知道被她随手扔在了哪里。
靠在长椅后背上,林晚闭上了眼,直到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连衣裙被血液浸湿,贴在林晚的腿上。迟暮的声音传来,才让林晚有了点清醒的意识。当时的林晚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想着死了就死了,没注意到马路对面就是警局。
迟暮一路跟在她身后,原本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林晚在路上晃晃荡荡的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回了自己家所在的旧居民楼,也没有发觉迟暮跟了自己一路。
林晚推了推门,没有锁,屋里还有一丝血腥味,客厅地板上的痕迹也被清理了。
林晚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屋。屋里很暗,窗帘总是不分日夜的拉上,不想让一丝光亮透过来。如同林晚的灵魂,被自己锁在黑暗的小屋子,这一进去,就再没放它出来。
见林晚进了门,迟暮记下了这里的地址,“这丫头是多没安全意识?被人跟了一路都察觉不出来?”迟暮拍了一下方向盘,看着眼前潮湿破旧的居民楼,无奈之下叹了口气。
这几天,迟暮没有接到林晚的电话,稍微放了放心。这天晚上值完班,已经近两点多,迟暮见局里一个小警员急着往外走,抓住就问情况。
“迟队,刚刚接到电话,东江路旧居民楼三号楼二楼住户失火,消防那边已经去了,局里让我们去看看情况。听说还有个小姑娘……”
东江路,失火,小姑娘……迟暮的脑子“轰”的一下,脑子里全都是熊熊大火和林晚苍白的小脸。
一路上的车速一直在不断加快。作为特警出身的迟暮一直有着异于常人的心理素质,可这次还是让心脏揪了一下。
还没转过路口就能看见滚滚黑烟。
失火的居民楼前已经拉起警戒线,消防员奋力救火。迟暮下了车,冲过去,拨开人群,没见到小姑娘的人,眼看就要冲进火楼。
“迟暮。”躲在角落的小姑娘弱弱的喊了一声。
眼前太模糊,她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他。
见男人转过身,小姑娘的眼里闪着许久没有过的光亮。迟暮沉下气,踩着步子到她身前,蹲下身。看着林晚凌乱的头发和被烟灰弄脏的小脸,不由得心生怒意。
“为什么不打我电话!你当它是摆设?”迟暮的吼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他尽量压着声音,怕吓着小姑娘,但还是听得出不减的怒意。
被男人这么一吼,小姑娘的肩膀还是抖了抖,看着男人眨了眨眼,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打了....你关机……”林晚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又低下了头。
迟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林晚是被噩梦吓醒的,睁开眼见自己身处火海,浓烟呛的她咳出眼泪,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同一瞬间脑海里又闪现出迟暮的脸,他说有事给他打电话。
林晚缩在墙角,一遍遍拨打着那串数字,手机里不断传出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浓烟越来越多的从门缝进来,不知道谁报了警,林晚被消防员救出去。
迟暮皱着眉抿了抿唇,抬手抚了抚额。
一抬眼又见小姑娘嫩生生的胳膊上又多了几道鲜红的伤口。
男人黑了黑眸,“为什么总是伤害自己?”
“因为,”小姑娘抬起脸,突然扯着嘴角对他笑了笑,“我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