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前，楚粥的父母离婚了。
楚粥听到这个消息，大哭大闹了三天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将自己蜷缩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一连串掉下来，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可她没有联系任何人，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叶木。
开学那天下午，叶木和陈曜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到校门口，叶木的手里还拎着陈曜给她买的草莓蛋糕。叶木觉得和陈曜有着说不完的话，连袋子里的蛋糕斜倒蹭到外面的包装盒上也不知道。
明明假期三天两头地粘在一起，却也总觉得时间太短，话又太多。
他们按惯例到树荫下等着楚粥。叶木看着手表指针一圈又一圈地过去了，都快一点十分了，楚粥却迟迟不见踪影。
开学典礼一点半就要开始。
叶木还想再多等一会儿，又怕陈曜会等的不耐烦，她抬眼看了看陈曜，他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时不时帮叶木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叶木不想打破这个场面，没有说什么，便转头看向身后的湖水。
风里都夹着春天的气息。
陈曜的电话却突然响了，叶木转过头来，看着陈曜拿着手机，微微皱起了眉头，却迟迟不接。
叶木咳嗽几下，“需要我……回避下吗？”
陈曜看叶木这幅样子，他笑了笑，摇摇头。
“不用。”
陈曜按掉了电话，关了机。
叶木有些得意地笑了，贴近陈曜，用头蹭了蹭陈曜的校服袖子。
陈曜看了眼手表，颇有些无奈地说，“我们先进去吧木头，没时间了。”
“可是……楚粥她……”
陈曜摸了摸叶木的头，轻声说：“我不是不愿意陪你等，我迟到不要紧，我不想你被骂。”
叶木虽然觉得心里一暖，可是对楚粥还是放不下心来。
陈曜见叶木犹犹豫豫地样子，拎起叶木的书包，带着她往学校里走去，快到门口了才松开了手。
叶木觉得越想越不对，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安分不下来。
可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不过一星期，照样是生龙活虎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会不来学校还不告诉她呢。
叶木忽然停住了脚步，用手机给楚粥打了电话。
打通了，没接。
再来一遍，还是没人接。
手机里的“无人接听”循环一次，叶木的紧张就多一分。
陈曜叹了口气，拿过叶木的手机塞进她的衣服兜里。
“你放心，等开学典礼结束了我去找楚粥，你乖乖回教室。”
叶木忍着心慌，看着陈曜的眼睛，点了点头。
陈曜看着叶木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他明白她信任他。
陈曜看着叶木进学校了，转身又出了校门。
他拿出手机，纵使百般不愿，还是打给了夏恩。
“什么事？”
“陈曜，你来我家一趟好不好？”
他不想回答，静了一会，挂了电话。
对于夏恩，陈曜只觉得内疚。
夏恩小时候时候经常跟着陈曜，他们的父母交情不错，他们小时候还经常被开玩笑称青梅竹马，但是陈曜并不喜欢。
有天晚上，陈曜实在被烦的不行，就编了个借口，骗夏恩自己在公园里。
陈曜在家里却越来越焦躁，他一直很心慌，却说不出缘由。
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跑去了公园里，果然看见满眼泪水的夏恩被一个醉酒的流浪汉抓着不放。他先报了警，随手捡起地上那些残碎的砖块，朝流浪汉砸去。
流浪汉一下子倒在地上，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神智不清，他摸着头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着什么。
陈曜趁着这个机会，拉起夏恩就跑。
而夏恩却因为这次经历，心理上留下了阴影，不敢和不熟的人说话。所幸她有父母的关爱，有朋友的陪伴，才没有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也许陈曜是怜悯，也许是内疚，才对她不一样一些。
他也记不清了。
可他却没想过这成为了她牵绊他的理由。
陈曜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是半掩着的，于是推门而入。
夏恩躺在地板上，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陈曜来了，立马爬起来，朝门口的陈曜跑去。
陈曜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陈曜，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又梦到了那个人，他好可怕，他一直抓着我不让我走……”
陈曜皱起了眉，却无可奈何。
夏恩看他一脸的不耐烦，识相地没有再说下去，立马转移了话题，声音软软糯糯。
“我爸妈去意大利了，会见到你父母，说到时候会给你带东西。”
陈曜的眼神立马冷漠。
“我不需要。”
陈曜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夏恩一下有了哭腔，“陈曜你不要走，留在这里陪陪我吧，我觉得好害怕。”
许久，陈曜才开口：“好吧。”
夏恩说：“我好困，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可以吗？”
陈曜没说话，默认了。
夏恩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开口了，“回家看看吧，虫虫应该很想你，昨天我去给看它的时候给它喂了食物，它现在可胖了，肚子圆鼓鼓的。”
陈曜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可他并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陈曜原本的家就在夏恩家隔壁，算起来也有好几年没回去过了，自从父母出国后，陈曜就很少回去。
虫虫是一只猫，陈曜的父母给他买的最后一个东西。
那天晚上陈曜回家的时候，没开灯，它窝在角落里，陈曜还以为是什么虫子，他最怕的就是虫，便大声叫起来，“虫！虫子！”
陈曜的妈妈闻声赶来，开了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虫子，最后看到角落里的猫，才舒了一口气。
她抱起那只猫，走向惊魂未定的陈曜，笑着说：“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我们阿曜以后就不孤单了，有它陪着你。”
陈曜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呢，就一只猫而已。”
于是它就有了一个既不庸俗又很独特的名字——虫虫。
陈曜也没有想到，最后这只猫陪了他好长一段岁月。
可物是人非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陈曜看向窗外，想着夏恩刚才的话，出了神。
整个典礼结束，叶木也没有看到楚粥的身影。她总觉得没有楚粥在身边，她就是不完整的她。
叶木遇到每一个人，几乎脱口而出的就是：有没有看到楚粥。
可惜没有一个答案是她希望听到的，包括林颜也不知道楚粥的下落。
典礼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悄无声息爬到了山顶。
叶木坐在湖边长椅上，盯着夕阳的余晖不知看了多久。
她给陈曜打电话，陈曜也没有接到。
她想，也许陈曜已经找到了楚粥，正在带她来找她的路上，所以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接电话吧。
叶木盯着石头发起了呆，直到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地响声。
她回过神来，再一看手表，六点半了。
中午为了能及时见到楚粥，连饭都没吃几口。可能是太入迷了，以至于回过神来，就已经饿得不行了。
叶木想起来，陈曜给她的蛋糕还在放教室的课桌抽屉里，下午竟把这个都忘了。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回到学校的教室里。
叶木走在路上，隐隐觉得胃有些难受，或许是真的饿了。
不过她刚到教室旁楼梯口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叶木瞬间失去了一切知觉。
她猛地清醒起来，冲进了教室里，看见楚粥正和林颜坐在一起说着话，笑意盈盈。
林颜看见叶木惨白的脸，被吓了一跳，“叶木，你怎么了？”
楚粥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瞬间笑得更欢了，带着以往的俏皮。
“木头，你怎么来了？”
叶木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蔓延开来。
她扯出一丝笑，“哈哈……没事没事，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回来拿。”
“你这个木头，这里不是你的教室啦，真的是榆木脑袋呢。”
“嗯，我知道了。”
叶木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教室。
她明白楚粥是知道一切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楚粥要这样对她。
快到家时，突然与人撞了个满怀。
陈曜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抱住了眼前这个深低着头的孩子。
叶木埋在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某个费力筑起的堡垒顷刻坍塌。
陈曜在叶木耳边低声说：“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带你走。”
叶木哽咽着，最终摇了摇头，“走吧。”
暖调的路灯下，照映着他们单薄的依偎的身影，孤独又冷漠。
春天到了，竟毫无一丝暖意。
陈曜把叶木送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
他站在门口，意识有些混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是一个人的家，只是他陈曜一个人的家。
陈曜不由得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
早该习惯了的，反复矫情什么呢。
房子很空旷，装修很简洁，基础设施一样不缺，冷清得不像样。
陈曜不喜欢开灯，径直走了进去。
随手关上的门被拦住了，陈曜回头一瞥，许远波手里提着一袋啤酒和一些烧烤串串。
陈曜挑挑眉毛，“来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许远波点点头，跟着陈曜进去后，把袋子都放到了桌上。掏出两罐啤酒，自己开了一罐，另一罐扔给了陈曜。
“刘广住院了。”
陈曜笑笑，接住了瓶子。
“这还算轻的，就当先给他长个记性。”
他一手开了瓶盖，灌了几口放回桌上。说着，习惯性摸向裤兜，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烟放在嘴里，刚想扔到桌上的时候，看到还有个许远波坐在一边靠着墙壁。
陈曜摇摇手里的烟，问他：“抽吗？”
许远波又喝了一口，抬头看着陈曜，摇了摇头，“烟味太冲，不好闻。”
陈曜噗嗤一笑。
“装的还挺像样啊。”
他随意地靠在了沙发上，桌上的手机被禁了音，屏幕却仍然一闪一闪。
许远波说：“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许远波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
“行吧。”
陈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都是夏恩的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索性直接清空了这些消息，然后打开了叶木的对话框。
起初他想问叶木到家了没有，又想和叶木道歉，还想告诉叶木楚粥的事情。于是他有一大段话想说，又想到叶木那个脑袋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
这时候，许远波突然开口了。
“你知道么，楚粥她父母离婚了。”
陈曜一愣，被啤酒呛得咳嗽不停。
许远波接着说：“她下午一直在我家，让我陪她打游戏机看电影，又哭又笑。”
“你一直都知道她在哪，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叶木……”
“行了。”许远波走向窗口，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不是只有你的叶木是个宝。”
陈曜疑惑地看向许远波，下一秒忽然懂了什么，恍然地笑笑。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突然好想听见她的声音啊。
陈曜立马熄灭了烟，扔到了烟灰缸里。
他拨通了叶木的电话。
一次没接，他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接。
将手机扔在一边的沙发上，有些懊恼。
当他意识到，快速熄灭的烟，不自觉上扬的嘴角的时候。
他开始变得依赖叶木了。
他们一起又喝了不知道几罐啤酒，空瓶零零碎碎地摆了一地。
夜深了，意识有些模糊，也不知道许远波走了没有。
陈曜躺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刚熄不久的火焰还在飘散着余烟，旁边放着一部闪着光亮的手机。
四周静得可怕，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轻微地喃喃声。
“叶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