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秉言并未马上回答她，从他前面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应该是在翻阅什么文件。
尹欧蕾一时摸不准温秉言找她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渐渐心中生出一丝怨气来。
凭什么那个东方玦出事了要拉着她来撒火？！
在她心里，她已经认定了是东方玦抄袭了她的创意，骗自己久了，就觉得这就是一个事实。
所以也多了些理所当然。
“知道自己蠢在哪里吗？”
前面终于传来了声音，缓缓荡荡，像极了平常的调侃，可又是让人害怕的语调。
尹欧蕾莫名的一慌：“什、什么？”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惊慌，不疾不徐继续道：“你蠢在，技不如人……既然选择下手，又不查清楚对手的底细，所以说你蠢。”
尹欧蕾心狠狠的一沉，听温秉言的语气，那件事……八成是败露了！
可、可是……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是今年四月份就开始策划这件事的，她知道东方玦设计从来不用手绘稿，所以花了很大的价钱找了个顶级黑客，让他黑了东方玦的电脑，就算东方玦有八十张嘴，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她的原创！
所以，温秉言是在试探自己？
因为温秉言背对着自己，她也看不清他现在是何神色，所以更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她说：“温总，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前面传来一声轻笑，极尽轻蔑。
“尹欧蕾，我真是看错了你。那我提点你一句，何山，王武侯有印象吗？”
尹欧蕾浑身的血液顿时凝结，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烈焰般的红唇凸显的更加红艳，美艳的脸由于情绪失控而像极了吸血鬼。
这两个人正是她找去“教训”东方玦的几个混混中的其中两个！
见她不说话，温秉言悠悠的翻了一页书章，“怎么？也忘了？”
尹欧蕾渐渐恢复了一点心神，但还是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事已至此，她只能豁出去了。
他知道她雇凶伤人的事又怎么样，只要他没有证据，她说什么也不会认！
她刚想继续装傻，就被眼前之人的一句话打到了地狱。
“你以为他们怎么那么快出狱的？人——是我捞出来的。”
“为……为什么？”
尹欧蕾也不知为何，她问了句为什么。
是为了她吗？
如果是，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哪怕是去坐监狱。
“呵。”
温秉言冷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却看也没看尹欧蕾一眼，走到落地窗前，夕阳透过一栋栋的摩天大厦，折射在他的脸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你放心，我是为了方兴才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任何人。”
尹欧蕾的目光缓缓从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上移至墙下的角落，连带着眼眸也有几分涣散。
她知道。
她就知道。
她早该知道……
这个男人心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利益，只有方兴。
她，包括让他另眼相看的东方玦，在方兴面前，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被放弃。
她长吸一口气，眼眶跟着一热。
她想忍，非常非常的想忍，可是她越忍，眼睛越不争气，眼里的水汽终于汇聚成河，丝毫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眶。
她任何时候都希望看见温秉言的脸，那样，才可以一解她的相思之苦。可是就在现在，此刻，她不想看见他的脸，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想让他看见她此刻卑微如蛆的样子。
“无话可说了？”
尹欧蕾舔去嘴角咸涩的泪水，声音极尽苦涩：“没错，是我。所以你要把我送进监狱吗？”
那人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对着她的脊背一如既往的冷漠坚毅，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深深与她拉开了距离。
“你放心……”温秉言声音幽冷而深长，“我怎么可能把我方兴的设计总监送进监狱。不过……”
他微侧头，可是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墨西哥那边正缺一位设计，你过去补了那个位置吧。只是，今后没有我的同意，永远也不要再回国了。”
尹欧蕾脸色异常惨白，“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心里只有方兴，即便讨厌极了我，也恨死了我，也不会因我而损伤方兴丝毫的名誉。”她身上褪去了华丽的光彩，只剩下衰败，“只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没有把我逼入绝境……”
温秉言出奇的顿了顿，身子终于缓缓的转了过来，神色不辩的看着她，“我以为这是对你最残酷的惩罚，毕竟你在这个位置上奋斗了这么多年。”
尹欧蕾笑了，“我在这个位置上从来都不是为了这个职位，或者我喜爱设计，而是因为……你。”
温秉言蹙眉：“为了我？我以为一切在利益面前都分文不值。”
尹欧蕾咬了咬唇，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微：“那只是你以为……”
温秉言难得的怔了怔，不过很快又是果断冷静的神姿，像是什么也影响不了他所做的决策，“五点的机票，去准备准备吧。早走对你对方兴都好。”
尹欧蕾罕见的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直视他的眼睛，问：“东方玦，你爱吗？”
温秉言神色微僵，而后蹙眉，“我的事不用你管！”
尹欧蕾突然笑了，垂眸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似是了悟的说：“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大步的拉开门出去了。
发布会终于顺利完成，结束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得参加今晚的晚宴，由Y.J集团董事长的助理范酒亲自主持，这么好的接触Y.J集团的上层领导的机会，自然很少人离开。
会客室里，司卿云看着眼前平平静静的女孩，眸光如温泉般微微凌动，一点也没有平时大总裁的气势，反而有些……腼腆？
“今天的事，对不起……”他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
东方玦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很恬淡平静的模样，“跟你没关系。不过……”她带着一点点笑，不是嘲讽，不是冷笑，有点点暖，“你真的长大了。”
呃？
司卿云愣住，随即俊美的脸颊似乎隐隐的开始发烧，像是被人说了还顶嘴的小孩子，“你好像只比我大一个月吧……”
自己是何生辰东方玦也记不太清，毕竟过了太多世，还都是借用别人的身躯，所以从来没有记过这些。
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把自己给说的不知作何反应了，只能笑了笑，说：“是吗。”
司卿云见她兴致缺缺，以为她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转移了话题，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方兴你就别去了吧，反正你我早就认识，不如……你来Y.J集团吧……”
今后的事，东方玦还没有想，不过今日这么一闹，她得罪了温秉言，方兴确实不会再容她。
不如……继续去支教？
这次得走远一点，别再被人轻易找到了才好。
司卿云见她有些出神，以为她在为难，俊逸的脸上溢出不可隐藏的失望，还有一时汇聚胸膛的失落。
“我知道你在方兴待的时间长，可能一时难以离舍。刚才是我冒昧了，你别放在心上。”
既然得罪了方兴，她也不想再在这些商业圈里多待了，听司卿云如此说，她顺势说：“那好，今晚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说完起身，她纤长的腿立在司卿云的面前。
司卿云多想挽留她，多想和她多待一些时间，哪怕她不说话，也不听他说，他只静静的看着就够了。
可是时间就是这样，最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以最快的速度流逝。
他问自己。
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拥有随时接近她身份……
即便丝毫不想她这么快离开，但他还是在稍作迟疑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好，我送你。”
刚侧头准备往外走的东方玦不自觉的看向不管何时何地都儒雅乖巧的要命的大男生，随口问：“你不是很忙？”
新品已发步，后续事宜麻烦一大堆，而且晚上不是有晚宴吗？
这会儿时间，估摸着已经开始了吧？
司卿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捉急，越不能让东方玦发现他的心思，在她接受他之前，他对她的所有举动，都只会让他再也见不到她。
但是他又想多陪她一会，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便答：“其实也没多忙，正好我要出去一趟，顺带送你。”
东方玦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似藏了星辰大海。
“我开车来的。”
司卿云温润的眉眼顿时僵楞住，整个人也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那……那你去吧，路上慢点。”
东方玦点点头，“好，再会。”
女孩侧身毫不犹豫的向门口走去，司卿云赶忙折身，视线紧随，“好的，再会……”
车里，天气虽冷，东方玦还是半开着车窗。
透气。
今天发生的事在她脑中回放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回味的地方。
不过是有人看不惯她想要害她的小伎俩，她世世为人，不知遭遇了多少磨难，这点波折真是小巫见大巫。
她可是被自己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杀死过的人啊……
今天的车速不是她平时的风格，有些快，在路段限速的边缘。
她心有些乱，不是因为发布会，而是因为发布会之前柏雪给打电话了。
说要过来。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者来说应该是好事。
可是她打电话的语气明显不对。
很沉，很冷，隐约还带着难以形容的悲，根本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