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门前的龙头处理好材料，黑天拎着东西面无表情地走上楼去。
看似轻松写意，却比跑着还快。
虽然楼上的卫生间也有水管，但他总觉得在厕所的氛围里处理过的食材已经被污染了，哪怕是淘米炖菜的水，他都是用木桶从楼下一并提上去的。
虽然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一种异样的自卑感，也因此对很多事都做出了妥协，但唯独口食之欲上，他却显得无比郑重。
若不是做了黑侠，打从心里想要帮老城的街坊们做些事情，黑天可能会选择隐居山林，像那些明门弟子一样，吃着精饲的蔬菜和野兽肉类，喝着山间清泉，呼吸着清新的山林气息了。
条件已经摆在这儿了，但是不能再继续苛刻了。
两个炉灶，一个煮米，一个炖汤，都开着小火。
倒不是因为小火更入味，而是为了……省钱。
锅底的火只是种子，真正出力的却是他的内力。
手掌隔着锅底仅有半公分的距离，有质无形的内力源源不断而又精细地从掌心传递到锅底，逐渐升温。
虽然没办法看清内力的形状，但从缝隙中可以隐约窥见这焦灼的空气，更别说还没一会儿功夫就开始冒白烟的锅子了。
还记得师父刚来的时候，这层楼有5户人家住着，除了他跟师父是两个人住一间房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大家子六七口人住一间房。
而每一层只有两座灶，所以每次做饭的时候，都是一层楼的人一起吃，在不算宽敞的走廊里支起几张折叠的方桌，摆上一排，每天吃饭都像是开宴会似的，好不热闹。
而因为他师父的内力最强，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每次做饭都是站在锅边充当人形小火炉，帮着大家省点儿钱。
只不过因为黑泽师父有旧伤的关系，也难以持久，算是聊胜于无了。
公共设施的话，大家是一起按人头分摊费用的，一大顶两小，两男顶三女，还算合理，邻里间也没红过脸。
不过渐渐地，街坊邻居们搬来又搬去，师父也故去几年了，还留在这一层的老人儿就剩下黑天自己了，还有去年搬来的买小宝。
有的是因为孩子们大了，生活拮据，有的则是一些不能说的原因，总之在这世道活着，在泥土里活着，无论你是胚芽还是臭虫，雷霆雨露都是恩泽，都要受着。
所以他现在只要做两个人的饭就行。
邻居买小宝住得其实跟他隔了一间房，但因为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俩了，也就成了邻居。中间那户几个月前搬走了，就再没有新人过来，他们谁也没想过挨得更近一些儿。
明明家里的东西算上衣服也没几件儿，可就是嫌麻烦。也可能是大家都有些自己的秘密吧。
买小宝知道他习武，或许有所猜测，但黑天从没说过自己在做黑侠。
而黑天则知道他在侠义城中那座最大的鸡窝“辉瑞酒店”里做“茶壶”，旧时也叫“小二”，在鸡窝的则唤“龟公”，用西国的译语叫“侍应生”或“服务员”。
黑天了解到的好多关于黑白两道的秘闻，一部分来源于他。
有时候，黑天都在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通过买小宝这个人来向自己传递消息了。
如果不是屡试无果，再加上小宝的消息很杂，大多需要自己根据其他情报提炼加工的话，他可能已经跟对方绝交了。
而且小宝这个人对他来说还有点儿别的用处。
“哇，好香啊，我回来得真是时候。”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清朗的夸赞声，语气却颇为谄媚，败了这么好的音色。
声音来自楼梯口，正在专心输出火力的黑天却并不吃惊，因为早在对方刚开始上楼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声音了。
自己虽然有些朋友，跟楼下的邻居关系也不错，但能这么说话的却没有一个。
鸡窝虽然不是什么高雅之所，但要在这里工作却也要经过一番竞争才能上岗的，尤其是辉瑞这种大窝。
买小宝有两个长处，一是声音清澈洪亮，不会让客人反感，二则是察言观色。
他大概知道黑天的底线，所以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
真是说小宝小宝就到。
买小宝一屁股坐在了支好的桌子面前，低头见碗底还有些水，想来是黑天刚刚洗过一遍。
他默默伸手托着碗边，指尖微颤，小露一手。
在无人瞧见的地方，碗底的水珠像是被打扰的湖面，泛着涟漪，一点点地沿着碗壁往上“爬”，若是遇到碗壁的水珠，便合到一处，一同震颤，一起爬。
几个呼吸间，就飞撒到碗沿之外。
他面露满意之色，慢慢地放下碗，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
内力外放，买小宝作为鸡窝的茶壶，竟然也是一个后天境的武者，只不过比起黑天这种接近后天巅峰的存在，他还只是个刚破镜的小学生。
背过身去的黑天的感知很是灵敏，后背上微微乍起的一撮汗毛提醒他，买小宝在使用内力。
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打一照面就知道对方身怀内力。
做茶壶可没有武功上的要求，这也是黑天曾怀疑他别有用心的原因，可惜找不到证据，只能在心里悄悄防备着。
小宝无意隐瞒，只是跟他一样，抓紧功夫练功罢了。
端菜上桌。
米非良米，菜非好菜，肉亦非精肉。
但在内力的奇妙调和下，却是汤鲜饭糯，喷香扑鼻，光是诱人的光泽，就能激起人们淡淡的食欲。
跟黑泽师父不一样，他在厨艺上也有不俗的天赋，先是跟着邻居长辈们学习，再加上这几年自我摸索，单是在做菜一道上，已经算是渐窥门径了。
黑天没有任何自满之处，他非厨武，只是做饭给自己吃而已，自然比不上那些厨武门派，如“鼎香阁”、“尚飨楼”、“觥筹坊”，听着就像是饭店食坊的名字，可即使不在厨武之中，也都是一流门派。
鼎香楼善炖煮，尚飨楼善烹炒，觥筹坊却是以刀工和美酒出名。
各家都是寓武于厨，自成一派千百年，是他这小打小闹万万比不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