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自然注意到了这束滚烫的视线，往下看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大厅中央的锦衣男子。
男子一身云缎锦衣，眉眼含笑，五官俊美明朗，难掩贵气风流，肆意张狂，想必是个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
他此时正朝她微微勾唇笑，仿佛姑娘已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姑娘被这束可怕的眼神看着，怯怯地转过了眸子，默不作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切尽数落在了旁边秦落桑的眼中，迅速上前一步，戒备地拦在了姑娘面前，和底下的金尧打了个照面，面上表情瞬间凝住，瞳孔剧烈收缩。
惹上事儿了。
秦落桑强挤一抹笑意，勉强打起精神来，朝着大厅里的公子哥们吆喝道：“咱们姑娘初来洄阳居，如今应该是累了，那我这就送她去歇息去了啊！”
“别啊，秦妈妈，叫人家小娘子下来喝杯酒再走啊。”
“是啊，秦妈妈！”
秦落桑努了努嘴，朝大厅里的妓子们使了个颜色。
那些女子授意，纷纷缠上自家公子的脖子，撒娇道：“洄阳居里来了新的妹妹，公子莫不是不喜欢奴家了？”
“哪里……哪里？我家美人最是好看……”
趁底下的那群好色之徒注意力不在这边，秦落桑拉着姑娘赶紧离开。
“出什么事情了吗？”姑娘有些担心问道。
秦落桑面色不变，甚至还朝姑娘笑了笑，安慰说道：“姑娘多心了，没出什么事。”
秦落桑为了给这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姑娘，可谓是花了大手笔，径直带她去了最顶层的天字。
她一进门，直接吆喝小二道：“去把洄阳居里顶贵的菜统统端上来，好好给姑娘接风，让姑娘开开眼！”
姑娘只是默声看着对面的秦落桑，一语不发。
秦落桑按着姑娘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了姑娘对面，笑盈盈看着姑娘，上下打量着她。
片刻之后，秦落桑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姑娘，既然我已经买下了你，你以后就是我洄阳居的人啦。”
“我听你的父母总是叫你老幺，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姑娘抿着嘴，只是紧紧盯着妈妈，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姑娘妈妈见过的多着去了，她自然是有办法叫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开口说话。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把你再送回去，让你的父母把那一百两银子还给妈妈我好不好？”
被秦落桑这么一说，姑娘脸上却出现犹豫的神色，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家中老小一共八个，她是最小的那个，平时吃的都是哥哥姐姐吃剩下的东西，穿的也是哥哥姐姐穿坏了的衣服，爹不疼娘不爱，那个家里没有谁在乎她。
况且爹娘就指望着那一百两银子呢，若是自己此刻回去了……
只是……
她到底是不愿当一个妓子的。
妈妈一眼就看穿了姑娘心中所想，掩唇笑了起来，抓过她的手，和颜悦色道：“以往的那些都揭过不谈，以后你就叫……世华，许你一世繁华。”
姑娘看着与秦落桑相握的手，最后颤抖地闭上了眼——与其回去受人支配过完一生，不如留在洄阳居过几年快活日子。
就……就这样吧。
被秦落桑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纷纷凑了过来，开始为世华布菜，热情地围在她身边，一口一个‘世华姐姐’，不断巴结。
世华伺候人伺候习惯了，如今猛地被人伺候，到底有些不习惯，伸手夺过了碗筷，结结巴巴说道：“我自己……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秦落桑看她很是拘谨，微微笑道：“只当做是在自家，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跟我说，知道了吗？”
“嗯……”
“京城里的人都叫我秦妈妈，你入乡随俗，以后也就这么叫我吧。”
“嗯……秦妈妈。”
秦落桑面上浮现一抹满意的笑。
来洄阳居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结束。
晚上沐浴之后，下人们按照惯例将她全身上下拭干净了，套上一件华丽的衣裙，笑语盈盈说道：“世华姑娘还请早些歇息吧，明天妈妈要教你乐曲呢。”
世华点了点头，看着下人合了门出去，意识到厢房里的灯还亮着，唤道：“等等！”
下人又推门走了进来，紧张问道：“世华姐姐怎么了？”
“不是……晚上还是熄灯吧，不然我睡不着……”
下人还以为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原来是这档事，遂失笑起来，解释道：“洄阳居里就是这样的，白天都是吃饭的人，到了晚上，咱们洄阳居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世华姑娘第一次来，怕是有些不习惯，以后慢慢适应了就好。”
这是妓院……夜晚正是它生意兴隆的时候，哪有熄灯的道理？
“我给世华姐姐将门帘拉上，保准掩得严严实实，外面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
“好。”
待下人们离开，世华在羽毛被子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血来潮，她赤脚下床，偷偷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好奇地看着大厅里的盛状。
大厅里的人们都在肆意欢笑着，脸上尽是梦幻的神色……世华看着看着，脸上也不自觉带了一抹笑意。趴在窗台上，眼睛一转也不转地看着底下的繁华。
她虽然没穿鞋，但地上铺着一层温暖的鹅毛地毯，踩在上面就跟踩在云朵上面一样，很柔软，很舒服。
看了一阵子，她困意上来了，迷迷糊糊爬上了床，缩在暖和的羽毛被中，仍有些如在梦中——她这是在哪儿？
对……她在洄阳居。
她成妓子了。
但她以后可以穿上好看的衣服，可以吃好吃的东西，可以再不用砍人脸色，可以……可以过上好日子。
秦落桑不会平白对她这么好，洄阳居女子十六岁之前是清馆，秦落桑和那些公子们都在等她十六岁盛放的时候。
想到这里，世华有些害怕地窝成一团。因为疲惫，她眼角滑过一滴泪珠，终于沉沉睡去。
世华天生骨头软，悟性好，学起舞艺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不出半月便在京城出尽了风头，一时五陵年少争缠头，可谓是红极一时的清馆。
她虽是清馆，但有时候也有赏银，今日就收了不少赏银，多数是上次大厅里见着的那位男子给的。
说也奇怪，以前秦落桑见着这么多钱肯定会笑开了花，但今天的她却一反常态，一边拉着她离开一边提醒道：“在你十六岁之前，能不和那个少爷接触就不和那个少爷接触……他是宫里的尧皇子，这种权贵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依妈妈看啊，他对你有些小心思，你可得小心点，可记住了？”
妈妈说的话她向来当成是圣旨，乖巧的点了点头。
全京城人都知道洄阳居里的世华姑娘长得那个标致，继宫里的静贵妃之后，又是一个绝世美人，全京城的公子哥都对她趋之若鹜，其中为首的便是九皇子金尧。
金尧身份可了不得，他是皇后的小儿子，谢将军的侄子，更是有个大皇子哥哥。
金尧从小被宠着护着长大，想要什么没什么？性子无法无天，一眼就看中了世华，说什么也要将她得到手。
世华作为清馆，只有在十六岁的时候才接客，金尧可没那个耐心，便在背后使了点小手段，在她还是清馆的时候就对她下了手。
秦落桑对此事一无所知，直到发现世华三个月没来月事才察觉不妙，严打之下才逼出了事情的原因——那夜尧皇子强了她。
秦落桑一口气没顺上来，眼睛翻了又翻，颤巍巍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晕死过去。
回神之后，秦落桑不可置信地看着世华，尖叫一声，一巴掌就这么狠狠扇下来，在世华脸颊上留下一道显目的巴掌印。
世华闷声接了这一巴掌，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敢出声辩解。
见着她一副受气模样，秦落桑怒火中烧，揪着她的头发就是一阵捶打，边打边往她的肚子上踢，骂道：“你个小贱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说？！现在甚至都有了孩子——老娘现在就告诉你，你这条母狗，你现在比垃圾还要脏！谁还要你？！”
世华有了孩子，那么她的价值就一落千丈。
秦落桑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让此等状况发生，当即寻了一碗脱胎药，要将世华肚子里的孩子药死。
这孩子不能留……留了也是个祸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