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经济学课的老师也送了口气般的结束了讲解,“……学习委员来我这边记一下作业,其他人下课吧。”
六月的气温日渐升高,原本还能称得上阴凉的过道,这时候也因为突然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的人群,而变得闷热起来,像是拥挤的早餐店突然出笼了一大蒸屉新鲜的包子,一个个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
周怡然抑制着内心的烦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了,回寝室一定要睡觉了。”
过道狭窄,堵滞在门口许久也不见得有动静。
楚易摸出包里的手机,一手扒拉着顾星月,脚步走得拖沓。
本来走得好好的,她突然感觉到后脚跟被突如其来的力道踩了下。
恍惚之间也没有控制好表情,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转过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今天新换上的帆布鞋,又迷茫的抬起眼看向身后的人。
光顾着和室友一起吐槽游戏新出技能,董礼柯被人群包围着,根本没心思去顾及脚下的路,只觉得脚下突然踩到了些什么。
转过头去跟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到她帆布鞋上一小块污渍,随即又对上她明亮无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轻蹙的眉间像是有些委屈。
滔滔不绝的人一下子没了声音,悠闲自在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失,“不,不好意思,我没看路,踩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说呢?
楚易是那种,被人踩了一脚,也不管是新鞋还是旧鞋,只要她能听得到对方的道歉,就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的人。
更何况面前这个男生长得莫名的眼熟,态度还这么诚恳。
“没关系。”她笑着回过头去,接着看刚刚的消息。
董礼柯被短暂而去的笑颜定住,她弯弯的眉眼在隐蔽的走廊间像是闪光般的发着亮。
因为出色的外表,他身边也有不少熟识的女生,但多数仅仅止步于朋友间玩笑的打闹,一旦对方有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他便立刻人间蒸发般的没了联系,堪称偷心渣男。
但现在,他好像是体会到了久违的心动感觉。
被室友用胳膊捅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轻轻碰了下楚易的肩,“同学要不你给我留个微信吧,我请你吃冰淇淋给你赔罪。”
连原先困倦的周怡然闻言都清醒了不少,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又看向楚易抬了抬眉,看好戏般的憋着笑。
他那边上的室友也应和着,“是啊,新鞋都敢踩,就应该让他给你舔干净。”
楚易被逗笑了,摆了摆手,“这倒也不必,真的没关系。”
再次回过头去的同时也不忘把两张八卦的脸一起带回来,写着“别搞事”的眼神雨露均沾地给二位进行了爱的教育。
董礼柯听出她委婉的拒绝倒也没有再强求,仔细打量了她们手中的专业书——西方经济学。
经管院?
那看来,以后能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揉了揉被单肩包压出痕迹的瘦弱肩膀,楚易踮起脚望了眼前头密密麻麻的人群,索性拉走了灵魂都快要出窍的周怡然与顾星月,逆着人流往另一边走去。
“还挺机灵嘛!”
西边的安全通道因为太过偏僻,少有人往这边通行,估计等她们下楼的时候,那一群人还堵在那里。
楚易蹦跳地跳下最后一个台阶,晃荡着就要转弯,突然被猛地往后一拽,吓得她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那是你家天仙吗?”顾星月拉住她看向桥头。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骑着山地车而去的身影,压低的帽沿下露出的硬朗轮廓让人过目难忘,就算是远去的背影也足够标志性。
“他耳朵上的毛细血管,好美。”驻足许久,直到完全看不清人影后,楚易深情地感慨道。
“???狗眼连三百米外的毛细血管也看得到???”
-
楚易:温朝学长!你刚才骑自行车了吗?
温朝:你看到我了吗?
楚易:是啊,你去哪里啊?
温朝:上完课回家了。
全寝室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拉上窗帘,爬上床,楚易神秘兮兮地宣布,“我敏锐地侦查到学长的家就在学校边。”
顾星月摘下挂起来的床帘,整个人钻进去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怎么说?”
“他现在都已经到家了,还是骑自行车到的。”
“那可太好了,你以后多去他家玩玩吧。”
楚易给自己铺好被子,舒适地窝在里面。
温朝:你下午没有课吗?
也许是温朝久不见她回复,竟然难得地主动问起来。
楚易:没有啊,难得今天下午没课呢。
楚易风驰电掣地打着字:您也上完课了吗?
温朝:是啊。
温朝:为什么总是叫‘您’?
对方也回复得迅速,像是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
楚易:这样显得我很……尊敬您?爱戴您?
温朝:……
温朝:哦。
温朝:我还以为。
他没继续发消息。
?
你还以为?
你还以为啥?
这个省略号看起来有点失望是我的错觉吗?
楚易:?你以为?
略有些迟疑,温朝手指微顿,还是发送了出去:以为是‘把你放在心上’的那个梗。
???
!!!
天仙原来是这么想的?!
楚易:冒犯冒犯,岂敢岂敢!
温朝:哦,那你就别叫了。
温朝皱皱眉,扔开手机,觉得自己的别扭莫名其妙,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回复。
往来之间他总有自己颇为有病的想法。
楚易:好呀学长,依你依你!
温朝:学长也不要。
也太生疏了。
话语里带着温朝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熟稔,像是有人疼爱的小孩,对撒娇着任性手到擒来。
楚易陷入沉思,绞尽脑汁地揣度着天仙的奇妙想法,斗胆地发言同他商量:那,朝朝?
之后连忙找补:我就是这么叫泽泽的。
温朝:好。
木头温朝读不出后面这句名为强行解释的味道,倒是对这个称呼有点满意,目标达成一般的,打算开始拆解刚刚从物业大厅里捡回来的快递。
他从书桌上抽出夹在纸张里的拨片,一一划开紧密包装的胶带。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就算是像温朝这样波澜不惊的人,面上也忍不住,眼角不受控制地一抽——印着可爱猫咪头像的抱枕以及一大箱毛绒娃娃玩具,每一个都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这时候电话也见缝插针地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后,他带着无奈接起,“妈……”
“小朝宝宝,妈妈这里显示物流已经到你那里了噢?有没有去拿呀?里面可都是妈妈满满的心意呢!”温妈妈的声音活泼,一股脑地向豆子般地倒向温朝。
温朝听到林女士这样的语气就觉得事情果然不妙,他手指克制地按揉着太阳穴,“你干嘛突然给我寄这些东西,我这里……”
没地方放差点脱口而出,话过到嘴边又转了向,“……的墙壁对毛绒玩具过敏,不能放。”
“还不是你那破屋子家徒四壁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那老爸破产跑路了呢。”温妈妈是知其不可而偏要试试看,还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好话说尽之前也不惜诬陷温夕迟,“可是这些都是妈妈的珍藏诶……你哥哥上次求了我很久我都没有答应给他,妈妈特意留给我的宝贝小儿子的!”
“好的我会寄给温夕迟的,他一定比我懂怎么珍惜您的心意。”
想到自己那个冷面、毒舌又没有生活情趣的大儿子,又想到自己心爱的宝贝躺在垃圾桶里尸骨未寒的可怜样子,林女士果断退而求其次地做出了抉择,“不必了,下次我会亲自来你这不孝子家里拿的,先放着吧。”
也不再多费口舌,翻脸不认人地挂了电话。
松了口气地放下手机,盯着那一整箱花花绿绿的物件一齐露出傻里傻气的笑容,温朝不带思考地抱起他们走向储物室。
推开门,生怕里面的玩具钻出来一般,飞速地塞了进去,重新移上了门。
转头又仿佛听到了林女士连绵不绝地碎碎念叨,他后怕地折回去封上了口,这次还不忘细心地铺盖上一层防尘布,这才放心地重新移上门。
-
楚易:朝朝。
楚易:朝朝?
楚易:怎么不理人?
楚易: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嘛!
楚易:[哼]
温朝看着最后在赌气的小白人,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小姑娘嘟着嘴气呼呼的样子,心里变得柔软:喜欢的。
楚易:那你可以帮我洗一下东西吗??
温朝:洗什么?
楚易:喜欢我。
楚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够土吧!!
楚易忍不住沾沾自喜,实在是有被自己土到!
起先一头雾水的温朝见到那三个字时,心脏有一瞬间不见得还在跳动,是全然的震愣。
回过神来意识到她是在说最近盛行的土味情话后哑然失笑:我还有更土的。
转身去微博搜索一番,挑挑拣拣地选出一连串。
温朝:我们来玩木头人不许动吧,好!我输了,心动了。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土好土!!”
如果不是顾念着室友们都睡下,楚易真的会频繁捶打床板来发泄心中难以名状的愉悦。
这是楚易第一次觉得网上冲浪是多么值当的事情,她最近沉迷于逗弄她的朋友们,对土味情话全然到了手到擒来的地步:孔子、孟子、老子,你知道你最适合当什么子吗?
温朝:不知道。
楚易:我的妻子。
“……”
温朝无奈地眨了下眼:学会了。
继续在网友铺天盖地的土味情话连环发射中淡定地穿过,但一想到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心跳的频率就不如日常的任意一天规律。
卧室的窗户大开,纱质的窗帘被随性的风吹得起伏,翩翩的样子像极了纯白的裙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空气中有浮躁地闷热。
来回之间也看到不少类似于“面对你,我不仅善解人意,我还****”这样的话,温朝扫到一眼,不带直流地垂着眼划过。
无礼的冒犯像是思想单一的野兽,横冲直撞地张嘴露出牙齿。
就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而言,对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就算是玩闹也实在是恶俗了些。
温朝:这是我的手背,这是我的脚背,你是我的宝贝。
楚易:你也太作弊了朝朝。
楚易换了个姿势,侧身趟着撑起手肘,把脸埋进被子里藏起翘起的嘴角:这个一点都不土!我宣布,土味情话对决,楚易胜利!
他无可置否。
温朝不知道这个午后的风是否有助于他如同往日一般完全掌控自己的思维,也不知道楼底下稍显含糊地器械转运声是否影响了他的判断,他只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辜与置身事外,用字的堆叠抽吸去一丝一缕弥漫的心意,小心翼翼地保持冷静。
即使对方是无意为之,但是他收到了可以用来自欺欺人的告白以作慰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