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浮生若骄狂，何以安流年。”
辛扬听佟岚讲起往事，想起了这几句话，不禁感慨万千，遂脱口而出。
“什么？”佟岚没有听过这几句话，似懂非懂，脸现疑问之色。
“这是《世说新语》上的句子，意思是说：花朵有上下两面，正如人心，也是善恶并存，一念佛魔。可好可坏，为善为恶，或佛或魔，端在于存乎一心。在这空虚不实的人生中，如果骄傲狂妄自大，又怎能安然度过一生？！”
佟岚闻言，细细玩味着这几句话，叹了一口气，说：“不错，潘叔叔就是一个很自傲的人，他从小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又上了名牌大学，对自身要求很严格，处处都要拔得头筹。在他的字典里决不允许出现‘失败’的字眼。正是因为太要强了……唉——”
辛扬恨恨地道：“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种心灵鸡汤是没有毒的！杀人诛心！多少人都被一句‘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蛊惑了内心，最终若是功败垂成，反而落得个不肖子孙的骂名，甚至变成了臭名昭著的千夫指。究其根源，自幼年起，父母师长过于望子成龙式的教育难逃其咎……”
辛扬无奈地说：“人就不能放轻松的平凡度过一生吗？是果树，时候到了，自然开花结果；是垂柳，再怎么努力奋斗、向果树学习先进经验，也开不了花、结不成果；弄不好，反而失了自己原本拂水飘逸的潇洒风流。”
佟岚说：“话虽如此，可事到临头，又有几个不迷失的？潘叔叔一念之间，行差踏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后来他却不能迷途知返，反而陷溺得越来越深……”
辛扬道：“主要是他迈出的这一步错得太厉害了，他没有勇气以牺牲他的一切为代价来向世人承认这个错误并作出忏悔与赎罪伏法。他在心灵安宁和因循苟且上作出了错误的选择，而且是一错再错，偏离正道越来越远，终于完全迷失掉了……潘石斌实施的报复一共有多少次？”
“我爸爸刚提出买断他的股份时，两个人先是争执了起来。毕竟潘叔叔要赎回他那些抵押的股份时，已经超过了合同上的时间规定，从法律效应上讲，完全可以拒绝他的超时赎回行为。”
佟岚并没有马上回答辛扬的问题，依然继续说着往事：“可是潘叔叔和爸爸是多年的好朋友，当时股份也没有抵押给外人，只是抵押给了翠石轩，当时几乎抽离了翠石轩的全部周转资金。潘叔叔认为我爸爸再怎么也不会有挤走他这个多年共事的好兄弟的想法。所以他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佟岚有些说不下去了，蹙着蛾眉，脸上神情黯然。她的眉毛天生细而上弯，但是眉毛却很浓密，一根根的生得非常顺滑，没有一点儿的逆生甚至立起，都是向着鬓边方向倒伏生长，其美丽规矩宛若经过人工优化造假一般。
辛扬道：“潘石斌一定认为佟董事长是在落井下石，借机清除元老功臣了？”
“不单单是他这样想，外界不明真相的人也是这样说我爸爸的。毕竟从古至今，商场政界，太多这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了。兄弟之间见利忘义的难道又少了？”
“嗯……”辛扬心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相比之下，人们更愿意相信那些关于朋友背叛的故事。
佟岚侧了侧身，依靠着辛扬的肩膀，说：“原本亲如骨肉，突然就反目成仇，潘叔叔知道是他的非法勾当引起的，但是却依然认为这也是我爸在借题发挥，骨子里还是为了侵吞股份，一家独大。但是，当时他虽然心里记恨，可他的地产生意刚刚转危为安，大概还顾不上复仇，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原本以为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了……”
佟岚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就在两年前，我们全家乘车在环姐路上，被后面疾驶过来的一辆货车追尾……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爸才知道是潘叔叔吩咐手下人做的。他也让人放出风来，说是一定会让我爸爸为他做过的事后悔……”
“唉……你爸没有再找中间人说和吗？如果可以多给他一些补偿的话，还是尽量息事宁人……”
“我爸最初就已经提出给他一大笔补偿了，也跟他说得很明白，不是因为钱，实在是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不然的话，他没法给所有翠石轩的人一个交代。可是潘叔叔认了死扣儿，任凭我爸再怎么努力修善，这个结却是再也解不开了。”
“潘石斌也是把事情看窄了。他现在譬如小儿贪恋刀口之蜜，截舌之患近在眼前，朝不保夕。他又有家人子女，真要是哪天警方掌握了他的充足罪证，将他绳之于法了，如果能有你父亲这样的老朋友接济，也能帮助他的家人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总归是一条后路，怎么就这么堵死了呢？”
“仇恨的力量太大了，大到足以掩盖住一切，足以令人什么都不顾了。他当年遭到了那个答应贷款给他的银行行长的毁约，就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弃，而后来走上了那条不归路，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被社会所遗弃了，后来又觉得我爸也背弃了他……那个银行行长在两年前已经在家中饮弹自杀了，就在我家出车祸的前几天……”
“……”辛扬明白佟岚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他无须细问，也不敢多想。
片刻的沉默后，辛扬双眉一轩，轻松地笑笑，搂着佟岚肩膀的手在她的肩头揉搓了两下，说：“你也不要过于紧张了，多加小心，但是也不要想太多了……对了，潘石斌的女儿跟你也没有一点儿联系了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微信有。潘叔叔不许她再跟我联系，我们一直没有再见面，但是还有微信联系。我们俩都不愿意被上一代人的恩怨影响了友谊，但是她父亲对她一直非常严厉，不允许她跟我再联系，她也不敢再和我见面了，我在她的微信好友里也是另一个没人知道的号儿。”
“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吗？对独生爱女还这么严厉，也够可以的！”
“不是，潘叔叔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上初二了。”
“姐俩儿要差好几岁吧？”
“是，潘月儿比我小一岁，她弟比她小了六岁。潘叔叔跟我爸一样，就是一直盼着再生个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