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堕陷在地狱般的罅隙里,衰落而绝望。
叶柒澜从记忆的夹缝里挣扎着恢复意识,一段段零散的过往片段,像疾风中的飞絮,翩飞乱舞,在他身边疾驰。
他明明觉得自己清醒着,睁开眼,却还是处在另一片巨大无比的黑暗。
他在这片荒寂无声的黑暗里,摸索着,茫然着,迷失着,如同冬天原野上的草,就算是极轻微的风,也可以让他寒彻入魂。
叶柒澜感觉自己被撕碎了,坠入了一个个潜藏心底的回忆。所有呓语,在虚伪与现实铺成的梦境中,撩乱了花枝。
“哥,哥!”耳边传来妹妹叶染清稚嫩且带着哭腔的呼喊。他费力的睁开眼,那是六岁的妹妹,抱着九岁的他。
叶柒澜永远也忘不了,小小的叶染清死死的抱着他,稚嫩的手拽着他的衣摆,她扬着头,望着他,哭的红肿的眼睛下面,是一道又一道干不了的泪痕。
他也紧紧的抱着她,看着妹妹凌乱的头发。是啊,从这天起,就再也没有妈妈给染清梳理出俏皮可爱的发型,扎一穗又一穗的辫子了。也再也没有爸爸,一手提着一个,拉着他们满地疯跑了。
泪水在眼眶里兜兜转转,他瞪着眼,咬着牙,努力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家族的人就在旁边,围了好几圈,商讨着如何收养照顾他们。
叶柒澜轻轻拍拍妹妹的背,长舒一口气,柔声道:“染清啊,哥哥给你梳头去。”
叶柒澜不知道家族传承了多少年,也不清楚家族内宗的详实。毕竟,他只是一个生来就被打上无法修炼,培养培养,留作接管家族外部生意的普通人的标签。而就是这样的他,九岁的他,在一位位他甚至都不曾见过的长辈面前,嘶吼着要自己照顾妹妹。
终是尘埃落定,叶染清被送进内宗,而他,一个人在这栋留存着美好回忆的房子里,遍体鳞伤。
回忆开始像漩涡一样打转,而后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叶柒澜被猛的一甩,堕入记忆的泥潭。
这片演武场,被上百支火把包住了,明暗不熄的火光,躁动的跳跃着,像被压抑着的猛兽。
十四岁的叶柒澜双手撑着木制的长剑,大口的喘息着。右眼显然是被击中过,青里泛紫,还不住的颤动。嘴角溢出的一丝血,滚过下巴,悬停了一会之后,坠在青石板地面上,瞬间干涸。
在他面前的少年,右手持剑,左手别在身后,仅仅是衣服显得不整,倒并未有受伤的痕迹。他横着眉对叶柒澜低喝道:“叶柒澜,你一个不能修气的废物,居然想凭借蛮力和我打,此番先给你点教训,做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而不是异想天开。”说罢,他收剑转身离去了。
叶柒澜再也撑不住了,瘫倒到地上,大口的喘着。他冷笑了几声,痛恨自己的没用,听到染清在实战演练的时候被那个少年打伤的消息之后,他带着满腔的怒火,与之约战演武场,可还真是意料之中的惨败啊。
现实不是童话,十四岁的叶柒澜惨败给十二岁的少年,他们说得对,不能修气的,果然是废物。
这一战的惨败,使得叶柒澜不得不搬离家族,过上本就该是普通人过的生活。
……
“你的经历很凄惨呢。”突然间,所有飘飞记忆的碎屑,顷刻湮灭了,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虚无,黑暗,无光,只听到一声叹息,和带着些许同情的男性磁性的声音。
“你是谁?”黑暗中,叶柒澜大声吼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如果,我能让你可以修炼,让你清楚你父母当年的真相。”男子顿了顿,又道:“甚至,我可以送你去那个女孩所在的世界。”
叶柒澜怔住了,瞳孔放大,男子说的每一个条件如同巨浪一样,冲撞着他的心神。那一瞬间,他沉寂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最后他开口了:“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和条件吗。”
“咦,你很现实嘛。”叶柒澜的识海里,突然从黑暗别的昼亮,一圈圈的银色光粒凝成一位俊美的男子,他悬停在那里,似笑非笑,双手自然垂放,一身银色的长衫无风自动。“要说理由啊,只能说,你和我某种意义上很像。至于条件嘛,我需要你当前三分之二的生命力,还有需要把你的身体当做容器,我暂时就先住在这里,最后一个条件。”男子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突然有了光,他盯着叶柒澜,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眼睛很特殊,我要用着找一个人。”
这已经不是叶柒澜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眼睛了。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听父母提及,不过,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
另外就是他和温雪觅初次见面那天,他看到她一个人面朝外坐在石桥的护栏上,惬意的摆动着修长的腿。于是,他挠着头,上去劝说她危险,让她下来。
如果说人的一生中,终究会有个人惊艳了时光,有个人温柔了岁月。那么,温雪觅那一次回眸,让他的沧海桑田岁月轮转都失去了意义,世间的一切,皆成了背景,时间到这里也屏住呼吸,只留一声声沉闷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是要证明着什么。
她惊讶的用手指着自己,一开口就是春风拂面。
你看的见我呀,你的眼睛很深邃又很纯澈,就像能看透世间一切,自身却又有着最本源的真。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她说。
……
叶柒澜盯着面前这名男子,蹙眉问道:“我的眼睛有什么特殊的?”
“你的眼睛,和我一个老朋友的,很像。”男子细细的看着叶柒澜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窥破一切虚妄,直视法则本质!”而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眼睛是挺特殊的,不过差太多了。还有,你该从这里出去了。”说罢,男子大袖一挥,让叶柒澜回到现实。
感受到脸上的柔软湿润,叶柒澜缓缓的睁开眼。女孩身着白色卫衣,淡蓝色紧身牛仔,简洁的马尾配着清纯的面容,正侧坐在床上,白皙的手里拿着挤去温水的毛巾给他擦着脸。
看到叶柒澜苏醒,女孩显得很激动很开心,她一下伏在他身上,低声泣涕:“哥,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染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