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说到卢永茂将从县城买回来的缎子分给几房妻妾,妻妾们都很开心。大娘就说要叫裁缝来缝制春服。
大娘陈艳芬原也是个富户人家女子,家住在离卢家三十多里地外的陈家庄,比卢永茂小六岁。
陈氏初嫁卢永茂时家道比卢家殷实,也是一方财主,她父亲治产有方又且节俭,只是两个哥哥都不争气,不事产业,酷爱嬉游,父母不能教化又无法制约,日积月累的消耗,渐渐地家业衰萎,父亲死后兄弟分家,本已式微的家业一分为二,更是家道中落了。
大娘未嫁时除学习些女红,也常在父亲教导下读些诗书,算是知书识礼的女子。
大娘看不惯两个哥哥的不务正业,时常规劝,不想两个哥哥倒以为恨事,以致兄妹关系甚为疏淡。
自从嫁到卢家,尤其是老父过世分家后,两位兄长跟大娘就很少来往。
“大姐这主意不错,这么漂亮的料子,缝好了衣裳,到时院中春暖花开,穿了去游赏,感觉一定会很好的。”二娘接过话茬说道。
二娘原是邻村登喜庄严富户的独苗女儿,自小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年齿及笄后一直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却偏找不到合适的,就被耽搁了,又不幸父母死得早,父亲母亲相继病逝,母亲病重时就干脆把她许配给卢永茂做二房,把田地宅子等家产也合并了过来,想的虽是不能做正妻也不愁衣食不至于挨饿受冻,而卢永茂也想娶个小的图个生养。二娘不甚知书,但甚是识礼,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贤惠女子。
“大姐姐想得周到,不过最好不要叫上次那个朱雀五来做,做得不好的,裁得不够周正,缝的也不细密。还是叫以前做过的那个周奉仙吧!”三娘接话说道。
这三娘是卢永茂到莱州贩盐时遇上的娼妓,本就十分喜欢,请相士看相,说是宜生养,且命中要配卢永茂,卢永茂那时正求子若渴,就花五十两银子把她赎了带回来做三房,回到家里只说她是莱州城里一个家道中落的女子,亲人都已身故。
其实三娘也是打小被卖到妓院,并不知道自己有无亲人,原来在院里只叫金宝儿,卢永茂赎她出来后就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夏赉璞。
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三娘的真实身世,三娘在日常闲谈间也是讳莫如深。
三娘打小在院里长大,琴棋书画皆有所学并通晓,尤其是自小喜欢读书,在院里又有的是时间,所以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他基本上都熟习,常被老鸨和姐妹们称为院里博士。
当然,吹拉弹唱技艺三娘也甚精通,还颇懂礼仪规范,在卢家逢年过节时不时显露一下,也足以说明她的大户人家女子风范。
三娘肚子也争气,到卢家两年就生下卢嘉瑞,对卢家是个天大的振奋的事件,对三娘自己也是个极大的安慰,她终于有了血肉亲人了!
“娘,孩儿觉得那朱雀五老头儿好玩,边裁边缝边唱曲儿,还拿些瓜子儿来嗑,会逗人玩。”卢嘉瑞插话道。
“瑞儿,裁缝衣服就是裁缝衣服,要裁得好缝得好,衣服才能好看耐穿,可不是为了好玩。”卢永茂说道。
“做事情要知道目的才是。”卢永茂补充道,他总是不忘在日常言谈中教导他的宝贝儿子。
“老爷,孩子还小,只想着好玩也不奇怪的。”二娘说道。
“我看瑞儿也真不小了,不能只想着玩。也是时候应该用功读书,兴许将来争得一份功名,光耀门楣。”大娘说道。
“我看也是,我家虽有薄产,衣食无忧,但终是布衣寒门,瑞儿正应苦学经书典籍,为卢家祖辈争光。”卢永茂说道。
“父亲,孩儿不喜欢读书,考取什么功名是很难的,要是考不到,就是白辛苦了。”卢嘉瑞说道。
“孩儿,要听老爷的话,你不用功,怎么知道就不行呢?娘知道你聪明,一定能考取功名的。你不是过说做官很威风的吗?”三娘说道。
卢嘉瑞不喜欢读书倒是事实,在启蒙时就看得出来了。
每日授业时都是万分的不乐意,年纪稍长一点就跟先生捣鬼,常常闹得教书先生又气又恨又怕的。卢嘉瑞七岁开始启蒙,到十岁时就气走过三位先生,到后来便是远近闻名了,哪怕卢永茂愿多出一倍的束修,先生们都不敢来接这个活。
就这么蹉跎过了三四年,由三娘亲自教导儿子的学业,只不知都学得怎么样了。现在,卢嘉瑞年齿是成长了,读书授业的事情已不容再拖了。
“瑞儿,攻读诗书典籍,争取功名,这是你必须要做之事情。不喜欢也得做,以后你就会明白为父及你娘们的苦心。你觉得做官很威风,不考取功名,怎么能做官呢?为父一定会为你找个好的先生,教你好好读书。”卢永茂不容置疑地说道。
卢嘉瑞见父亲说得严肃,便不做声了。
翌日早上,卢永茂吩咐邱福带上二两银子,赶个马车到于家庄去,替于魁交纳欠的田租,然后把他家连人带家当一起搬过来。
午后,一整车子人货家当才回到卢家,就安排在菜园子边,腾出三间房子给他家住。
放下东西后,邱福就领于魁一家到卢永茂书房,拜谢老爷。
“回老爷,小的去接于魁一家来了。拿去二两银子,替他家交纳田租花了一两六钱银子,还剩四钱。于魁一家到了,要来拜谢老爷呢!”邱福进去禀道。
“叫他们进来吧!”卢永茂停下来,放下看着的书,说道。
“小的一家老小拜谢卢老爷相助收容之恩,今后老爷要小的做什么只管吩咐下来,小的一定尽力奉命。”于魁领着老母和女儿扣儿,一进门就一起跪下,磕了四个头,一边说道。
“起来,起来,多礼了!看老太太,偌大年纪的,又没有了眼力,还来拜老夫,岂不折杀老夫也?起来说话吧!”卢永茂说道。
“听不肖儿说了老爷的事,老身感激老爷,老爷好人呐!只怕我一家无以为报,行个礼怎说得多礼呢!”老太太说道。
“您老人家儿子也曾帮了我儿子的忙呢,咱们算是彼此彼此吧!”卢永茂有点客套的谦逊说道。
“总之,以后在老爷家里有什么粗活、重活、累活就吩咐魁儿做,算是报答老爷相助收容之恩吧!”老太太又说道。
“是的,孩儿一定听老爷吩咐,做什么都行。”于魁说道。
“那就好,在我这里,只要肯干活,有饭吃有衣穿。小女儿几岁了?什么名字啊?”卢永茂问道。
“小女叫扣儿,十三岁了。”于魁回答道。
“那这样吧,于魁就管猪圈和鸡舍喂养,帮忙舂米,需要时帮忙催收田租;扣儿到二娘房伺候二娘。吃的米由家里派给,蔬菜在菜园子划块地种。每月另给一两银子杂用。老太太您老人家就在屋里好好的待着,养养身子。”卢永茂说道。
“有活干,有饭吃就好,不用给银子了。干活就听从老爷的吩咐。”于魁说道。
“银子要给的,虽然有了吃的,平常还有很多用银子之处呢!”卢永茂说道,末了,卢永茂吩咐邱福道,“邱福,你带他们一家去安顿吧!剩下的四钱银子就给他家做初来安顿之用。”
于魁一家于是就在卢家住下,做了卢家的仆人。
于魁一家子再次千恩万谢后,离开了卢永茂书房。
邱福带于魁一家往菜园子这边的房子走,安顿下来,偶一回头,却发现有一身影在后边跟踪着闪现窥视,不禁愕然。
邱福大为惊异,到菜园子门口,邱福让于魁一家自行回去,自己在门口背后守着一会儿,然后突然走出来,碰到的却是卢嘉瑞,险些儿撞个满怀。
“少爷,对不起,小的失礼了!”邱福赶忙说道。
“没事,没事。”卢嘉瑞笑嘻嘻的说道。
“少爷何事到这儿来?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去做吗?”邱福问道。
“他们一家就三个人啊?”卢嘉瑞问道,手指指菜园门口里边。
“是啊,就三人,于魁和他的老妈,还有一个女儿,女儿娘亲没有了。”邱福说道。
“哦!于魁他女儿叫什么名字?”卢嘉瑞赶紧问道。
“怎么?少爷想人家姑娘了?这姑娘看起来可是标致极了,又懂事,又伶俐的,可讨人喜欢了!”邱福笑着说道。
“你胡说什么?既是来我家的人,本少爷自然应该知道个名字!”卢嘉瑞说道,但心里还是有一阵小颤动,被邱福说中了心事。
“叫扣儿,老爷说以后就在二娘房中使唤,往后你自然会见得着她的。”邱福说道。
邱福年纪比卢嘉瑞大两岁,但穷人孩子早当家,生活上的琐碎事毕卢嘉瑞懂得多。
卢嘉瑞也就不再问什么,但在他心里,就开始记挂着这小姑娘了。他觉得,在这院子里,总算又多了一个玩伴了。
打自于魁一家搬到卢家,卢嘉瑞便喜欢到二娘院子和房中去,二娘心里高兴,也不知为何,只以为卢嘉瑞长大了,懂得敬爱长辈,经常来走走,聊天闲话,看看自己起居而已。
但扣儿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是避着卢嘉瑞,不容易碰到,抑或在二娘房中或院子里碰到了,也会推故走开。
卢嘉瑞只是不知道,扣儿为何总要躲开他。
一日,是溪头镇的集市日,卢嘉瑞跟父亲说要到集市上去逛逛,要父亲给些钱买吃的。
卢永茂随手从衣兜里抓一把,约莫二十多文铜钱给了卢嘉瑞。
正巧被三娘看见了,便说道:
“老爷真是的,小孩子家,给他钱做什么?他要吃什么,就吩咐邱福去买来就好了,出去逛什么的?人挤人的,到时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娘亲,孩儿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又是在自家镇上逛逛,能走丢得了?”卢嘉瑞赶忙说道,“孩儿不但是想买点好吃的,也想去看看嘛!况且没看见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呢!”
“那行,叫邱福陪你去!”三娘说道。
“你娘亲说的是,爹爹叫邱福陪你去逛好了!”卢永茂也说道。
“是,父亲,娘亲!”
于是,卢嘉瑞便和邱福飞也似地出了家门,直往市镇上跑去。
溪头镇是远近闻名的大市镇,三日一次集市,周边乡村甚至邻近镇的村庄的乡民都到溪头镇赶集,卖掉自家的农畜副产、手工艺品,再买回去家里需要的日用品。
卢嘉瑞和邱福来到街上,但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满街的店铺、摊贩、穿梭货郎正忙着做买卖,说话声叫卖声响成一片。
卢嘉瑞能出来逛,他就开心,觉得比闷在家里舒服多了。
街上不但可以见到各色各样的人与物,听到些新奇的事情,还可以看到很多好吃的,觉得十分吸引时就买来吃。这都是在家里所吃不到的好味道,而卢嘉瑞还对那些做买卖的贩子、小二也很感兴趣,时不时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们是怎么招揽人客,怎么劝说人家买他东西的。
卢嘉瑞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本不想买东西,经小二鼓动鼓动,竟就买了,而他自己,要买什么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根本不必店小二来鼓动,要不想买的,小二鼓动也没用。
“邱福,这摊儿上的松花饼好不好?”游逛中,卢嘉瑞在一个饼子摊边上看了好一会,见很多人都买,便问邱福道。
“这么多人买,应该是好的。”邱福说道。
“为何人多买的就一定好?”卢嘉瑞追问道。
“人都是随大流的嘛,后边的人看见前边的人买,会觉得可能好,就跟着买,于是买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了。况且这个饼子摊又不是只摆卖一回两回的,日子久了,人都知道他的饼子怎么样,哪种饼子什么口味,什么饼子最好吃了。”邱福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也买来,吃吃看好不好吃。”卢嘉瑞说道。
“大爷,这松花饼多少钱一个?”卢嘉瑞走到前面去问道。
“四文钱一个。”卖饼的大爷说道。
“我多要两个能不能便宜一点?”卢嘉瑞说道。
“我这饼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就四文钱一个,便宜不了。”大爷一边给客人包饼递送,一边收钱,一边说道。
“唉,大爷,您听我说,你就卖给我便宜一点,你也不吃亏,还可能赚的更多呢!”卢嘉瑞说道。
“哦?哪有这等好事?卖得便宜还可以赚得更多?老朽可听得新鲜!”大爷说道,两眼满是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少年郎,停下手来。
大爷会将松花饼便宜点卖给卢嘉瑞吗?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